事實上,當我們開始深入研究達爾文的拖延行為,就會看見他在沒有打算出版《物種起源》的期間,他的生活依然緊湊。達爾文永遠沒辦法閒下來,即使是在寂靜的鄉間休養,或是把自己畢生最有意義的著作暫時擱置也一樣。他似乎一向就憎惡閑散怠惰。他需要的是一項研究,什麼都好。蚯蚓、藤壺、蘭花,哪樣都行。他持續做著這些研究,彷彿整個世界的存亡就靠這些了。但事實上這世界絕大多數的人,對他的藤壺研究根本毫不在意。即使達爾文本人後來也承認,自己對於藤壺的研究可能過火了一些。「我懷疑這份工作是否值得投注如此大量的時間。」他在自傳裡承認。達爾文花了二十年做各種研究,唯獨遺漏了一件他必定知道非靠自己完成不可的事情:出版足可改變世界的自然天擇一書。照這邏輯看來,他的自傳差不多也是一則錯放精力的故事罷了。
因此,在多產的科學家身分之外,達爾文有可能也是個拖拉一族嗎?要回答這問題,我們最好先明白拖延跟懶散之間,沒什麼連帶關係。
不是每一個人都知道這當中的區別。成立「匿名戒酒會」的比爾.威爾森(Bill Wilson)曾經把拖延的行為,比喻成「五個音節的樹懶」。說到英文procrastination的發音有點饒舌這部分,威爾森是對的。這個由兩個拉丁字根(pro,意為「向前」,而cras則是「明天」之意)組成的複合字,的確得花些時間搞清楚它的意思,因此這句評論倒也中肯。但是,威爾森對於樹懶的認知就不正確了。拖拉一族在極力避免做正事的同時,照樣可以讓自己很忙碌。達爾文對於自己的新理論可能異常謹慎,但絕對不能算是拖拉一族。要證明這一點,就想想那些藤壺吧。幽默作家羅伯特.班克利(Robert Benchley)在一篇文章〈把事情做完的方法〉裡的觀點就更為接近事實,明確表達出拖延行為基本通則之一:「每個人盡可做更多的事,偏偏都不是在那個時候應該做的。」
班克利的通則適用於一般大眾如我們,而不只限於有劃時代影響力的科學家。
當我處在死線的急迫壓力之下,我的公寓總是維持得一塵不染,我的檔案多數時刻都有精確的紀錄,冰箱裡幾乎見不到發霉的剩菜剩飯。在應該完成某件當務之急的時刻,我反而義無反顧地決定去做所有和那件事無關的事。
世人記住達爾文是因為他的聰穎、勤奮和孜孜不倦,但是他的拖延行為則讓大夥覺得他更容易親近,也更有人性。他提醒了我們,人類心理動機的糾結複雜。我們都有應該要完成的事情清單,那些我們一定得完成的事情;然而,我們總會找理由不去做這些事。這麼說來,我們大家都可以宣稱自己跟達爾文有某種契合度。
我們都有屬於自己的藤壺。本文節錄自:《拖延有理:從達爾文、達文西的拖拉歷史,看見被低估的人生智慧》一書,安德魯‧桑提拉(Andrew Santella)著,遠流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