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兩千年奧運之賜,已經多年沒有大工程建設的雪梨,慢慢動了起來。不僅在奧運預定地紅布什灣,蓋了一條捷運連接市區,連容納五萬多人的奧運村也已整地開工。各商店早早就把「Sydney 2000」的紀念品,陳列在最顯眼的位置。
隆重地接下奧運會旗之後,雪梨奧委會一再強調,要師法漢城,把奧運當作提升國際形象、帶動產業的轉捩點。在奧運結束之後,雪梨市將賣掉以獨棟屋為主的奧運村,發展為副都心區。而雪梨也開始在算計,兩千年奧運的進帳,會不會超過亞特蘭大的五十億美元。
奧運的硬體建設還持續構築,雪梨的經濟夢想卻已提前啟動。
一九九五年世界銀行組織,將澳洲評為全世界最富有的國家,因為將天然資源、生活品質等因素加起來,每個澳洲國民都稱得上是百萬富翁,平均分配到的土地價值在百萬澳幣以上(約台幣二千兩百萬元)。
必備的雙語
但是,除了高水準的生活品質讓世人驚艷之外,雪梨也想傳達它還是個會下金蛋的經濟城市形象。尤其是亞洲鄰邦經濟臂肌愈練愈壯,雪梨才不想被這個快速輪轉膨脹的經濟圈拋在後面。
雪梨人覺得,世人對經貿雪梨有許多迷思。第一個迷思就是雪梨很貴。
主管雪梨工商發展的新南威爾斯州發展部司長克魯克就糾正,許多企業家對雪梨有種錯覺,以為國民生產毛額貴為世界第十八名的澳洲的第一大城,雪梨的投資成本,定很高。事實上,比起東京、新加坡、上海、台北,雪梨是「高貴不貴」。不僅工業用電費用比台灣便宜一半,國際電話費也比香港、新加坡便宜一成;據雪梨市政府統計,雪梨市區辦公室的平均租金,是香港的四分之一、新加坡的一半;中高層主管的平均年薪,也比港、星、東京少了二0%。
去年,國泰航空公司在雪梨買下五英畝上地,並將全球票務中心遷往雪梨;這五英畝地的總價格,僅香港同等面積的一%,國泰航空總經理艾丁頓就說:「這幾乎就等於免費奉送。」
即使要比「數字」,雪梨也毫不遜色。雪梨自詡有整個南太平洋為腹地,它不僅是澳洲,更是整個南半球的金融、商業中心。紐澳前五百大企業總部有半數以上設在雪梨;雪梨的期貨市場,交易量是亞洲第二大(僅次於東京)。雪梨人最引以為傲的,就是在亞特蘭大奧運體育館的座椅,不是美國產品,而是由雪梨製造。
比起亞太城市平均八%的經濟成長率,雪梨的三.五%或許顯得不那麼亮眼;但是,光是新南威爾斯州的總生產毛額,就有一千五百二十億澳幣,比新加坡、馬來西亞、菲律賓還高,通貨膨脹也只有二到三%。
此外,澳洲實施二十年的多元文化政策,鼓勵五百多萬移民在家說母語,雪梨因此擁有兩百四十種語群。超過三分之一的雪梨人,除了英語之外,還專精另一種語言。雪梨人最常標舉的例證,就是美國運通公司因為雪梨的語言資源,將亞太總部遷至雪梨。在過去二年間,就有一百六十多家跨國公司選擇雪梨為亞太區域中心。
在北雪梨主持貿易公司的史密斯,在他二層樓高的辦公室轉一圈,就聽到職員用越南話、中文、日文講電話;中文說得很流利的史密斯表示,在雪梨找工作,雙語能力幾乎是必備的條件。
正如台澳貿易委員會主席紐曼指出,雪梨的優勢不在低成本、勞力密集的產業,而在附加價值高的高科技產業。
不中不西的優勢
宏碁電腦澳洲分公司經理王益良分析,電腦普及率世界第二的澳洲,平均每五個人就有一台電腦,比日本高一倍。澳洲人從小學開始就學電腦,即使人口比台灣還少(僅一千八百萬),但台灣的電腦市場僅及澳洲的四0%。目前全澳正在鋪設光纖電纜,雪梨打算在公元兩千年之前,要主導全亞洲的高科技產業。
來雪梨四年半的王益良更進一步指出,澳洲一百二十億美元的電信市場,雪梨就占四0%。雪梨的通訊應用在世界名列前茅,尤其是汽車電腦診斷系統、醫學、國防工業的軟體,都有先進的技術,並輸出到世界各國。
雪梨郊區一棟牆壁畫滿塗鴉的舊玩具工廠裡,「斑蓋拉」舞團團員在休息室拉筋、踢腿;舞團經理瓊安坐在電腦前,把舞團一年的表演活動張貼在網路上;體型纖瘦的瓊安表示,因為光纖發達,她甚至可以把演出的節目,透過網路傳到澳洲內陸人煙稀少地帶;舞團也不必擠在昂貴的市區,就可以「便宜地」(一通市內電話四塊台幣,不限時間)和世界各地通訊,蒐集最尖端的舞蹈資訊。
雪梨另一個經濟優勢是教育。當台北的教育部長吳京宣示要將台灣變成亞太教育中心時,雪梨早已是亞洲的教育中心,亞洲留學生每年交十億美金學費給澳洲;雪梨所在的新南威爾斯州,平均每七個大學生就有一個是亞洲學生。
比起還在發展的亞洲新興城市,雪梨對完善的基礎建設更信心滿滿。根據一九九五年世界競爭力報告,澳洲的基礎建設名列第四,在亞洲國家排名第二。民主、法律、會計系統、商業法規等軟體制度上,雪梨亦自認較亞洲任何國家成熟。
雪梨認為外人對雪梨的第二個迷思,就是雪梨「不東不西」的尷尬處境;但在雪梨經濟的自我定位中,這種什麼都不是的特質,正是其他城市難以匹敵的優勢。
在雪梨的一百六十多家跨國公司中,半數以上來自歐美公司;會選擇雪梨,就是看中雪梨特有的歷史與地理環境。
西方中的最亞洲
「雪梨是西方城市中,最亞洲的城市。」「澳洲人」日報資深記者夏瑞登一語點出雪梨的特殊定位,既有西方的文化,位置又在亞洲,因此最適合做東西方的橋梁,歐美亞貿易的「掮客」。
在經濟發展的天平上,雪梨是傾向亞洲。尤其當亞洲鄰邦競相標榜亞太中心規畫時,雪梨十分清楚,經濟必須全盤亞洲化,才有發展的空間。
「我們了解我們要靠出口(亞洲)才可以生存。」新南威爾斯州發展部司長克魯克坦言,在六0年代,日本就已是雪梨的最大貿易夥伴;新南威爾斯州的農、礦、油及原材料產品,七三%出口到亞洲,「亞洲已經成為澳洲必須面對的現實。」克魯克歸結。
雪梨市區本身的商業活動,亞洲商人的影子也愈來愈大。去年雪梨最貴的九棟房屋,就有五棟賣給了亞洲人,其中最貴的那棟(價值一億九千萬台幣),則由台灣商人拔籌。
有人形容,雪梨就像是亞洲社區裡的白人雜貨店老闆,把生產的貨品賣給鄰居,卻始終和黃種人鄰居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等到有一天,恍然發現鄰居一個個富了,才積極和鄰人打通關係,但仍帶著過去的驕傲,覺得彼此不是在同一個競爭層次。
「雪梨不會和任何亞洲城市競爭。」紐曼點出雪梨自認高人一等的心態,他認為,雪梨國民平均所得已有一萬九千美元,是亞洲的紐約、倫敦。撇開生活品質不談,澳洲的社會福利也比亞洲國家優渥。雪梨和才邁入開發中的亞洲城市,實在不可同日而語。
「這就是我們的競爭力啊!」新南威爾斯州暨區域發展部部長伊根指指辦公室窗外透亮的海景,說話慢條斯理的他表示,雪梨的硬體建設或許可被超越,但是社會福利卻難被取代。
然而,雪梨人夸夸其言的社會福利,就反映出雪梨的第三個迷思--雪梨是生活天堂,卻不是做生意的好地方。
贏了起跑點後?
「來雪梨生活是很好,可是要來賺錢就會很失望。」到雪梨十年、在市區開一家會計師事務所的華商邱萬土歸結。他頗不以為然地說,澳洲工會力量強大,經常發動罷工,但是老闆每年還是要給員工四個星期的休假,員工休假時,做老闆的他還要多付一七.五%的薪水。雪梨的公司稅為三六%,為世界第三高(僅次德國、日本,香港為一六.五%,台灣為二五%);個人稅率最高也到四七%。每次到銀行領錢、存錢,政府還要抽0.0六%的銀行稅。
「全世界沒有這樣子的。」邱萬土疑惑不解地說,整個雪梨的經濟體制,並不鼓勵企業家把生意做大。
高賦稅制度,自然無法出現大亨巨富。雪梨(甚至全澳洲)最有錢商人,不像亞洲是金融、房產鉅子,而是媒體大亨派克,他的身價不過二十六億美金,還不及台灣首富蔡萬霖的三分之一。
此外,雪梨的民主性格與慢步調,在強調政府干預、工作勤奮的亞洲價值裡,似乎缺少了效率。雪梨港商船通關速度,僅有新加坡的一半。曾經在新加坡、印尼做貿易的雪梨商人霍華就深刻感受,雪梨人沒有「趕」的觀念,在亞洲做一件事如果要三天,雷梨人可能要拖上一個星期才能完成。
經常來往亞洲各國的伊根不諱吉,亞洲時代來臨,雪梨一方面受惠無窮,一方面也承受前所未有的挑戰;既要追求經濟成長,又要維持傲人的生活品質,似乎是雪梨發展的兩難。
在亞洲城市的發展競賽中,節奏慢兩三拍的雪梨,只想「競而不爭」;只是,這場超速度的競爭,屬於已開發城市的雪梨,或許贏在起跑點,但最終的結果還未見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