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常有寂寞的感覺,因為我大多數都是一個人過日子。在美國有很長一段時間,我一個人過日子不打緊,還在半鄉下的地方,不跟人家來往,自己一個人看電腦、看書,想那些跟世界無關、哲學性問題。我常一個人拿了一本書,或帶著我的兩隻狗,開車跑到海邊去。
我覺得我是個享受寂寞的人,但有時寂寞會變成一種痛苦,我開始懷疑自己,覺得心慌,但是卻找不到任何人來陪伴。寂寞有美感的寂寞,有快樂的寂寞,有生死的寂寞,有悲慘的寂寞,當女性失去公共領域,就會有悲慘的寂寞。
女性失去公共領域,會覺得很慌,後來我沒有把博士論文寫完,跟這種寂寞慢慢吞噬我的生命有關。我常陷在自我的鏡子裡,注意自己的情緒,因為沒有公共領域,情緒積累,變成一張很大的網,把我網住了,那時寂寞是很難推的。寂寞到發慌受不了的時候,我就拿棉被蓋住頭,過五分鐘就算了。
寂寞幫我找回自己
現在我幾乎沒有什麼情緒寂寞的時間,當民進黨文宣部主任,寂寞對我是一種奢侈。如果我有一天覺得寂寞,那表示我一定很幸福。像大年除夕,我就很寂寞啊,一下子不知道如何自處,就陪親戚看電視,看到蔡康永在電視上罵我,說我不如呂安妮,人家還是個主角,我只是在幫別人講話,是個女配角。我很震驚,想了很多,決定要辭職,要做我自己,就是寂寞幫我找回自己。
從政讓我有失去自我的寂寞。在民進黨這十個月裡,我高度感覺失去自我,我調整的方式是很無情的,很多失去聯絡的朋友回頭來找我,過去我是「How exciting,多好啊!」現在對我來講,我已經不能夠再想他們了,我一定要想我自己。所以我在三十八歲生日那天辭職,我說「I Want to be myself,我要做我自已。」
政治人物是看起來最強,其實最弱的動物。需要透過社會肯定,來建立對自己的判斷標準,所以他們經常活在寂寞中,因為沒有一個政治人物是永遠受歡迎的。政治人物的寂寞感比一般人嚴重,完全不能認同自己。政治人物寂寞,並不是理念不被了解,而是一走進政治,他就失去他自己。
落深的人心情一定是很落寞的,因為選民投票否定他。我常看到一些落選的人,像在大海中漂浮,在他的憤怒、攻擊中,我看到的是寂寞。
寂寞也幫藝術家成為好的藝術家。像剛死的法國作家莒哈絲,她一輩子都是寂寞的,她的小說就是一個寂寞的人寫的小說。侯孝賢也是個寂寞的人,喜歡躲在角落看,用很多長鏡頭,那種冷冷的美感,都是寂寞的人想要的東西,所以寂寞的人唱歌,都是用吶喊的。
女人寂寞的時候需要依賴男人,就給男人進入女人世界一個很好的機會,這種寂寞成功地使男性可以和女性長相左右。男人只有在寂寞的時候,才有情慾,使他還相信愛情這麼一回事。在生理上男人只有性慾,沒有情慾,通常是男人的性慾再加上寂寞,才會變成情慾。所以現在如果男人對女人還有情的話,大部分是因為他寂寞。
(蕭富元採訪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