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次回國以後都特別想講點什麼,很多東西彆不住。今天恰是我回國的第二天,所以這股勁是最大的(掌聲)。再過一陣就會被慢慢同化掉了(笑聲)。
現在覺得不講不行。每次出國,一對比國外,說句不好聽的話,真恨不得踢「中國」兩腳,覺得「中國」發展得太慢了。如果不使點勁給「中國」兩腳,我們這些炎黃子孫就真對不起這個民族了。
知識份子在中國社會中的地位是和他在整個人類社會中的地位分不開的,我想先從這個角度談起。剛從國外回來,這個對比非常強烈。由於教學任務分不開身,這次我出去只待了一個星期就回來了。這次我出去開的會是國際天體物理研究中心辦的一次活動,我是這個組織主要的幾個組織人之一。
在我們六天的活動中,除了學術活動外,我們還做了兩次重要的科普(科學普及)活動,宣傳自從空間(太空)時代出現後的一些新發現。大家知道今年是哈雷壁星回歸年,回歸之後有一些觀測結果。其中二次是向義大利總統進行科普,一次是向教皇進行科普(笑聲)。主要是講這次哈雷慧星回歸中幾個國家聯合觀測發現的新結果、新認識,這次凡是放了衛星參加這次空間(太空)活動的國家的代表都來了。美國、蘇聯、日本、歐洲共同體都派人來了。這些新發現所導致的新認識,總統、教皇都有必要知道。那裡是民主國家,所以總統來聽講也照樣和平民一樣坐在下邊。各國貴賓輪流上台去講,總統唯一特殊的標誌是一邊站著一個兩米高的侍從,帶著古典式的裝備(笑聲),手裡的寶劍象徵著權力。
對教皇做科普是在梵蒂岡,教皇是神權的象徵,他不信這些,但我們要他信。這次科普的不同之處是他坐在上頭,我們坐在側面,主講人在他的對面衝著他講。這兩次活動給我的印象是很深的,說明現在知識的地位。我們講完後教皇答辭表示感謝。
在他的講話中,其實大部份都是科學內容,例如哈雷慧星、宇宙、黑洞等如何如何,很少有神學內容,除了最後一句「我們上帝的宇宙如何」(笑聲)。這說明他也得承認這些認識對我們人類是多麼重要。也說明知識在這些民主國家,或者說教廷國家已經有獨立的地位和價值,而且是每個人都必須要懂。上自總統、教皇,下至普通百姓,總之大家都要知道哈雷慧星,裡面的冰塊、磁場到底是怎麼回事,雖然我不知道他們聽了是否能頁明白,但至少大家都表現出津津有味的樣子(笑聲)。
民主國家重視知識
這說明知識在那裡是高尚的,作為一個高尚有地位的人,不懂這些是不行的。這一點與我們對比起來差別很大。在這裡我們這些搞空間(太空)物理的人,如果搞這麼一次活動,邀請領導人來聽哈雷慧星,我不知道他們是否會接受。花兩個小時來聽關於磁場、熱量該如何如何,我很懷疑。
這種差別說明知識的地位和作用的差別,而知識的地位又標誌著知識份子的地位,兩者是平行的。如果知識的地位是獨立的、重要的、高尚的,那麼知識份子本身的地位就會處於類似水平。
參加這些活動後,我越來越覺得我們的確是一個發展中的國家(笑聲)。知識份子的地位,說到底吧!也不過是個依靠的對象。我昨天剛回來看見「科大」(科技大學)一張報紙上寫著要相信知識份子,依靠知識份子(笑聲),可是我覺得知識份子在當今社會上越來越變為一種主導的力量;主導就是歷史的創造者。這個觀點去年我在「浙大」(浙江大學)就講過。當今誰是最先進的力量?當然是知識份子這個階層。我們也可以用標準的「馬克思主義」論斷證明這一點(笑聲)。大家知道,用標準的「馬克斯主義」的方法來說,誰掌握了最先進的生產力,誰就是社會最先進的部份。
誰是最先進的部份
我們說產業工人階級最先進,當然是指它是社會中掌握了最先進的生產力的那一部份人。但是現在我們這個社會已經發展了,知識、信息、技術所佔的比重越來越大,所以掌握這些的人就在社會佔主導地位,是最先進的成份。政治上也是如此,這是非常標準的「馬克斯主義」論斷,既然可以從它推出工人階級是社會最先進的部份,同樣也可以推出知識份子是杜會最先進的部份。事實上,從歷史發展過程上看也是這樣。
現在農民是越來越少了,「中國」有大量農民流人城鎮,變成工業人
口,在現代發達國家,藍領工人也已經開始下降,數量已少於掌握技術、知識的白領工人。
最有發展前途的是擁有文化知識的人,即知識份子。所以不論從理論上講還是從事實上講,我們都會得出這一結論:在一個高科技的社會中,只有代表這一切的人才是社會最先進的成份。當然這是從統計的觀點來看,而不是說我們每個人都一樣,我是從宏觀上來講的。
再深人說,還從標準的馬列主義觀點出發,列寧說過「農民是自發產生資本主義的土壤,所以要讓他們破產」。也就是說在他們那種生產力的水平上,不讓他們破產,這個社會無法向前走。這說明農民的破產是一種正常的現象。再進一步看,是不是工人運動都是先進的?當然這個問題還可以探討,我們可以用列寧對農民的論述來分析工人。我們以美國的實際例子,六○年代工人運動很蓬勃,罷工很多。當時「中國」也處於動盪年代,人們總以為是我們「中國」影響到美國。其實這是自大狂,絕沒有這種影響(笑聲)。說毛澤東思想影響到大洋彼岸,實際上是自欺欺人。
高科技佔主導地位
為什麼會有這種動盪,當然原因是多種多樣的。但有一個合理的說法是當時美國社會還在變動狀態,不需要技術的大產業開始走向沒落,就是夕陽工業;鋼鐵、汽車、大礦業開始沒落,而高技術佔了經濟的主導地位。從人數上看,六○年代起白領超過藍領,在這個經濟背景下出現一種情況,只有大量掌握技術、知識,才能發展生產,而並不需要那麼多從事直接體力勞動的人,所以開始出現大量失業。這種失業造成社會動盪,運動就出現了。這實際上是社會要淘汰落後事物所產生的後果,也就是我剛才說的要讓它們破產,否則高技術的東西就不能發展。
所以這類運動是否是先進的呢?是值得懷疑的。因此在美國要說所有工人運動都是先進的,這種說法就不一定對。所以若把農民、工人、知識份子排一下隊,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知識份子一定是排第一的。生產發展造成這種情況是很合理的,也是可以理解的、接受的,這是歷史趨勢。
隨著技術的發展,只掌握粗本事的工人就會逐漸失業。這在西方社會是個現實問題,需要爭取社會保險的方法來處理。例如瑞典的方法是國家給這些被淘汰的人錢,讓他們受再教育,學先進技術,然後再進入勞動力市場被雇。例如現在很多工種都需要計算機,至少要會起碼的計算機操作,不會這些根本無法工作。瑞典是個社會主義國家,這些人也不得不失業!否則工人若佔在那裡,工廠無法改造。
藍領工人越來越少
當然各國解決這類問題的方法不同,美國是個自由主義的國家,失業就不管你了,也有失業救濟,但不如北歐國家那樣好,所以就出現動盪。
這說明,只要社會發展,工人(指藍領)就會越來越少,因為他們代
表的東西不是先進的。我在「浙大」也講過,現在有些年輕人負責黨的
工作,建黨方針也得考慮考慮,至少可以研究研究。現在的建黨方針是列寧五十年前定的,大講工人階級,當時農民是落伍的,工人是先進的。
可是現在若要建立先進的政黨應該發展誰?這樣建黨方針就不是以前的方針,需要重新調整,應當是知識份子是最先進的部份。做黨的工作發展黨員首先要發展知識份子,而不是產業工人。這樣來看,知識份子的地位就不僅僅是「依靠」或者「被相信」者,而顯然是一個主導的力量。有人說知識份子應當成為黨的諍友,諍友是相當親密的,應當敢說直諫,在封建社會可以向皇帝直陳己見,即知識份子應當向黨直陳己見(笑聲)。
當然,直陳己見已經相當不錯了,可是這種看法仍然沒有認識到我們
今天的社會發展到了什麼地步,知識份子今天已經不是能否直陳己見的問題了,而本身就是一個獨立的、佔領導地位的階層。如果沒有這種認識,我們的社會就不可能進行改革或觀念上的變革。如果你不是一個拒絕吸收新鮮知識的人,那麼只要你出去轉一圈,就會探討到這個問題。所以這些觀點在開放以後是很容易被大家接受的,但它要在「中國」實現還不那麼容易,得有一個很長的過程。
知識份子的責任
剛才說到地位,可是反過來說,我們在座的人又有很多責任,歷史已經賦予你這種地位,但你自己有沒有自覺到這種地位?表現出來就是你有沒有責任,這是我們所面臨的問題。當然要想發揮我們的歷史責任和社會責任,在「中國」的條件還很困難,這裡所說的條件像在發達國家就是經濟發展到一種程度,以致大量需要具有技術、知識、文化的人,就必然要走到那一步。當然「中國」目前還沒有到那一步,農業還佔很大比例,工業仍然很粗。另外從文化條件談,「中國」很多人沒有受過教育,文盲很多,知識份子佔比例還很少,在這種情況下,要想發揮知識份子在西方那種作用(例如請教皇聽課他要來,請總統來聽,應該也得來),恐怕還不行。但是我們應當逐漸意識到,我們具有這種責任,因此我們應當盡我們這種責任去做,我們在座的每個人都責無旁貸,義不容辭。
今天上午我和你們「交大」(交通大學)的很多報紙的主編、記者談過,也涉及到這類問題;怎樣履行社會責任?當然很難具體到每一個人怎樣做。知識份子到底有什麼用?社會讓不讓我盡責任?或者說我想盡責任但對社會到底有沒有推動?或者說的直接點就是你想盡責任社會還不要你呢:也不會起什麼作用。這的確有這種問題,一個人想想,也是勢單力薄,說兩句話也沒有人聽你的,特別是你又沒有任何學術地位,有什麼用呢?但是不是一點作用都沒有?有很多好心的同學對我說,你講這些東西有什麼用?我在「人民日報」發表了一篇文章說要具有全新的意識,就是具有民主意識,舊意識要全面改變。於是四川一個同學寫封信給我說你提倡全新的意識有什麼用,現在制度是這樣,你提倡全新意識人家就堅持 全舊意識,你明白嗎(笑聲)?
現在誰也不怕誰
當然他跟我直接了當,自然我不是說我提倡全新意識,大家就會變成全新意識,當然不可能這樣,但是不是一點作用都沒有?我覺得還
不是這樣,事實上已經有了一些作用。
昨天我來之前,上午我們有個小小的聚會,有人告訴我大家都說民主在「中國」實現是很困難的,從「五四」以來就喊民主,從一九一九年到現在多少年了,可是到現在還有很多不民主。為什麼會這樣?說是社會進步太慢。不過仔細想想,現在又的確有很多與以前不同了。小會上有人說社會上流行一個順口溜,說儘管現在還沒達到西方那種民主的程度,可是已經有了這種苗頭,用順口溜說就是「東風吹、戰鼓擂,現在是誰也不怕誰」(笑聲、掌聲)。的確有這麼一點,現在是誰也不怕誰。有的東西是你不去做,你真去做了就會發現他也不敢怎麼樣(笑聲、掌聲)。民主就是靠一步步爭取來的,也沒有什麼了不起。
比方說 我批評領導人,可不可以,這是民主的一個標誌,我說我們可
以批評領導人。當然,反右時批評頂頭上司,比如說支部書記都很危險,那就要當右派了。可是現在是誰也不怕誰了,至少去年我在北京大學點名批評北京副市長張百發,找了一通麻煩,不過現在誰也不敢怎麼樣誰了(笑聲、掌聲)。今年八月份,我在記者招持會上點名批評了胡喬木,也沒把我怎麼樣嘛!(笑聲、掌聲)所以我說大家至少是可以試探著利用這個權利(笑聲、掌聲)。去年我在「北大」講那些話,教委發了一個文件,至少是當反面教材發的,可是今年這話已經變成誰說都沒關係了。
一步步多說點
當然這也不全是我個人的作用,這是因為大家很多人支持,即使不贊成我的觀點,也認為可以說說嘛,允許我進行批評。有了這種氣氛,大家就說,一步步說,今年我就可以再談多點(熱烈鼓掌)。去年我說到北京市委,今年我就說到政治局(鼓掌)。我說我可以批評,我說得不對你可以反駁,民主的意思不是我要強加給你我的意見,而是我可以表達我的意見。我說你的觀點是錯的,事情做錯了,你可以反駁。所以我說,到了誰也不怕誰的地步,雖不能說已實現了民主,至少也表明一種跡象。所以我們的作用還是有的。
學生是進步的力量
學生在中國一直是民主化進步的力量,每個時代學生衝擊這個社會一步步向前走,我想這些大家都是看到的。衝擊多了,一些陳腐的觀念就會摧毀。當你衝擊以後你就會發現,有些東西的確是外強中乾的,衝了以後也沒什麼了不起。我這話也許有點狂妄,但的確是這樣。
我再舉個例子,這是十年前的事了。我是搞宇宙學的,宇宙學是天體物理,可是搞哲學的人總覺得我們這些搞宇宙學的有點不老實,所以老要以「馬克思主義」哲學管著你(笑聲),我覺得這樣管著實在太不舒服了。我對哲學本來沒有研究,可是後來不得不去研究。為了給自己創造一個自由研究的環境,我的研究你哲學不要干擾,我把他頂回去。我研究哲學是這個目的,這樣做了以後,覺得哲學也沒什麼實質性的東西,就是書上那幾條(笑聲)。這幾條你在物理上給他東說西說,說到他也沒話說(笑聲)?
因為實際上我們研究的東西已經是超越他了。我們佔有的宇宙學的東西已經比恩格斯上個世紀總結出來的那幾條東西多多了。我們的武器多得多(眾笑)。
哲學是物理學的工具
有些人貌似很強大,好像領導來指導一切,可是實際你桶一桶他呢,
也沒有多少東西(笑聲)。這是我十年前的經驗,桶一桶這些人,他也不敢拿你怎麼樣。像「馬克思主義」哲學,是指導一切的理論,我一直反對這個觀點,我在上海出了一本書,說從物理學的觀點來看,哲學只是物理學的工具。哲學有沒有用?有用!但是工具,要用就用,要不用就不用(鼓掌)。在座可能有學哲學的,我這話毫無貶低哲學之意。數學也是一樣,對物理學來說,要用數學就用用,不用就不用,這話也是這態度。
但我們學物理的人和數學家關係一直很好(眾笑),沒有出現數學家要指導物理學家的事情。這是一種非常科學的關係,我發展我領域裡的東西,你發展你領域裡的東西。當然我要把數學當工具來用,哲學也是一樣,也是我的工具,絕不是指導。這個觀點在這次精神文明的決議中已逐漸佔上風。大家看「決議」,學習文件也要像研究科學一樣,正過來看,倒過來看。倒過來看也是一種方法。
我們研究宇宙學有一種方法,就是研究存在的問題,比如你存在一個人,我就要問一個人存在是怎麼一回事;存在化學元素,我就問化學元素存在是怎回事,怎麼來的。宇宙學也同樣問,為什麼不存在這些問題,研究不存在的問題,不存在也有道理。這種方法不光宇宙學用,很多學問都能用這種方法。如我們的前校長郭沫若,怎麼評估他我不管,可是他在學術上還是有很多成就的,他的最有成績的工作是解甲骨文,甲骨文中有一篇東西叫甲骨索無考,就是甲骨文中沒有的東西我考證考證,為什麼沒有?我覺得這和我們宇宙學用的方法完全一樣。
社會逐漸進步
現在我們用這種方法來研究一下精神文明的這份文件。「馬克思主義指導」那一段裡頭說「馬克思主義」指導道德、法制等等,但是沒說用「馬克思主義」指導科學研究。如果現在有人對我說要用「馬克思主義」指導我的宇宙學,我就告訴他沒有這一條(眾笑)。這也是一個進步,現在我們終於認識到了這些指導只會做出錯誤的結果,而從來沒有正確的成果。解放以來,所有的學術批判,沒有一次是正確的(掌聲)。百分之百的錯,這個紀錄是相當驚人的(笑聲)。
所以現在來說這些方面不是沒有進步的。目前年輕同志對社會有各種各樣的看法,這是正常現象。但我就希望我們每個年輕同志都有自己的社會責任感。從自己的角度去認識和發揮自己的歷史作用。社會不是永遠靜止的,我想還是在不斷發展的,當然速度有時可能快,有時可能慢。既然我們說知識份子是主導的力量,那麼「中國」的責任應當便在我們身上,而不是其他的。
引進一個總理
有人說「中國」改革要看上面的決心。如果領導人有決心,很快會推動社會前進,因為他們站的地位不同。但是否只有這一方面,是不是說,上面沒有這個決心,「中國」社會就不可能往前走了呢?當然,「中國」目前的體制和傳統的道德觀念決定了上面所起的作用是非常之大的,所以有人開玩笑說,「中國」目前不但要引進技術,更重要是要引進一個總理(笑聲)。這個笑話說明了一種看法,就是引進什麼都沒有用,只有引進具有關鍵地位的人才有用。應當承認這是目前「中國」體制的現實。但問題是「中國」若只依靠上面的決心,也不可能走到發達國家。因為依靠上面,這本身就不是一種先進的意識,這意思是說如果我們實行民主的社會僅僅靠上面給的民主,那麼這個社會實行的並不是真正的民主(鼓掌)。
再說深一點,民主本身的含意就是首先承認每個人自身的權利,然後組成一個社會。這意味著這個權利不是上面給予的,而是人生而具有的。人權的說法在我國非常忌諱,其實這是個很普通的說法。無非是說人生下來就天生具有生活的權利、婚姻的權利、思想的權利、受教育的權利等等。作為一個人來講,這是與生俱來的權利,這一權利就是人權。所以不要把人權這個詞看得很可怕。要把人權、自由、平等、博愛等看作是歷史上值得肯定的遺產。先肯定這些東西,然後再爭取到民主,才是真正的民主,而不能靠上面恩賜。上面恩賜的不叫民主,而叫寬鬆(鼓掌)。
民主是應有的權利
所以我們一開始就不贊成「寬鬆」道個詞。寬鬆這個詞的含意只是我
給你鬆一鬆,原來捆得太緊,直徑只有一尺,現在鬆到五尺,但直徑再大始終有個繩頭在牽著你,圍繞著一個圓心。那麼這個圓心是誰呢?所以寬鬆的觀點是完全錯的,仍然是從上到下的給予,而民主首先是我們本身應當有的權利,而不是別人給予的。既然是應有的權利,那麼只有自己爭取,才能頁正得到。
爭取可以有各種方式,不一定要用非常激烈的方式,如輿論方式、會議方式,都可以作為爭取的渠道。當然也包括比較激烈的方式。只有靠爭取得到的東西才會真正得到。
由於我國封建社會特別長,加上文化大革命以來封建的東西又泛濫,
所以出現了很多錯誤的觀點,例如對民主和自由等觀念都進行了歪曲的解釋。拿我們和政府的關係來說吧,不是政府給我們什麼東西,而是我們在維持政府,政府只是實行民主管理的代表。所以首先要搞清楚到底是誰給誰。
人民交稅維持政府
我在大學裡的時間比較長,大學裡有一種很普遍的教育人的方法,對學生說你應當好好學習,黨給你這樣一個好機會要珍惜(眾笑)。當然,作為一個公民,即使對於個人的發展來說,也應當好好學習。但是說這一機會是黨和國家給你的,是完全錯誤的(鼓掌)。
為什麼是完全錯誤的?因為它本身從觀念上就錯了。那麼我們就要問你國家是那裡來的,機會是怎麼給你的?要知道受教育是我們每個人作為公民的一個權利,本身就應當受教育,而不是誰給你的機會。所以上面的說法是一種封建的觀點,好像什麼都是上面給的,其實不然。
必須辦學校
我們從經濟上說,每個公民交了稅,這個稅裡包括了給我們受教育的費用,而不是誰給我們的。在發達社會的觀念是,公民是納稅人,交稅維持政府,政府用這些稅反過來管理大家的事情。出於這樣一種關係,納稅人心理上的感覺是;是我在維持你這個政府,你是靠我交的錢才能工作,所以你必須為我服務,不是說是否你准許我上學,而是你必須要給我辦學校。
人才的價值算得出
「中國」也是這樣。大家都交了錢了,儘管學生沒有交錢,可是你們的父母為你們交了錢(笑聲、掌聲)。交多少都能算出來,我給你算一算拿我們科技大學來說吧,教職員工與學生的比例是一比二.九,學生包括大學生、研究生,我們大學生有四千多研究生五千多。我們科大是五年畢業,即培養的周期是五年,也就是說平均每個教職員五年培養出來兩個多學生。學生是值錢的,那麼兩個學生值多少錢呢?一個學生怎麼說也要兩萬塊錢。比如說現在的代培生就要交錢,分配還有賣學生的(笑聲)。學生具有文化、知識,當然具有價值,儘管社會還不承認人才市場,但人才的價值還是可以度量的。
搞清楚誰養活誰
每個學生的價值就算兩萬吧!兩個學生就是四萬,所以每個教職工五年的產值是四萬,但他掙了多少錢,大家都知道,平均工資一百多塊,一年一千多,五年就算一萬,就算一萬五,還剩兩萬五,這筆錢那裡去了?當然有一部份錢是用於買儀器等,算作成本吧!但是兩萬五中總有這麼一部份,兩萬或一萬五吧(打一個手勢)沒了(笑聲)。這樣算是否對可以討論。那麼這一部份算什麼呢?就是所得稅(鼓掌)。
所以政府就是靠這些錢來工作、來治理社會。那麼你當然要給我們受教育了,要辦這類事情。所以受教育的費用不是你給我的,而是我交的。
共產黨在開始的時候喜歡說「誰養活誰」(笑聲),這個問題現在也要搞清楚,當然也不用搞得那麼緊張。用人民內部矛盾來說吧,但是也要搞清楚你我。不是你消滅我或我消滅你的矛盾,但誰靠誰要說清楚人笑聲)。所以我們觀念上一定要轉過來,我們生來就有這種權利,民主就是建立在這個觀念上的,只是依靠上面有決心,這種說法只對了一部份。一個社會的民主能否穩定、發達、主要還取決於知識份子這個階層有沒有民主這種意識和知識份子的意識,自覺地去爭取權利。如果沒有這種意識,只是等待領導來下決心,我覺得這是很可悲的。
該爭取的就要爭取
我出國時常向外國朋友介紹,「中國」的知識份子在文化大革命時期
非常悲慘,大學關門了,什麼權利也沒有。當然他們一方面表示同情,另一方面我也可以看出來他們的確有點看不起「中國」的知識份子,說既然這樣,你們為什麼沒有表示任何自己的意願?知識份子的意識那去了?為什麼不表現出你們不贊成,反對文化大革命的種種做法?
五○年代的知識份子理想主義的東西較多,這當然是很可貴的。但那一代人受到的工具論的影響很強烈,你對他再怎麼樣,他也不吭氣,照樣幹。這種人似乎很有涵養,與世無爭,其實這對一個社會來說並不是有利的。該爭取的東西就應當去爭取。
現在是應當改變五○年代知識份子這種素質的時候了。現在的知識份子、當代大學生儘管受到各種評頭論足的非議,但我覺得這一點上是超過五○年代知識份子的(鼓掌)。當然我還希望,大家能夠有自己獨立的思想、獨立的人格、獨立的感覺和意識,這樣才能做出一些事情。
否則若只是依靠上面賜你條件,如學習條件、民主權利等,這不能改變原來的面貌。如果「中國」再來一次類似文化大革命的東西,我不希望別人又是同情,同時又說你們為什麼又是這樣子。如果「中國」老是這樣周期下去是很可悲的。
改變封建意識
「中國」知識份子應當顯示出自己實際已經擁有的力量。這種力量一方面很多人沒意識到,另一方面也沒有人敢於顯示出。只要意識到,捅一捅,影響不是很大的嘛。這一點自從去年下半年以來給人以深刻印象,只要小小動作一下全國立刻一片緊張,對不對(鼓掌)?這說明我們是有力量的。問題在你敢不敢去用(鼓掌)。只要我們每個人都意識到,應當給予我們民主,而不是好心賜與我們民主,「中國」就會改變封建的意識,逐步接近現代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