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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華夢‧沒落歌-集集‧二水‧西螺

蕭富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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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富元

1993-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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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華夢‧沒落歌-集集‧二水‧西螺
 

本文出自 1993 / 10月號雜誌 第088期遠見雜誌

集集

柴油火車出了山洞,視線豁然開朗起來,黑墨墨的濁水溪蜿流過大山峽谷,偌大的河床水氣氤氳,看過去彷彿無窮無盡。

象徵集集最光輝歷史的鐵路集集支線火車,停在無人看管的集集車站,人煙絕少,宛然被歷史遺棄。

像濁水溪畔曾經繁華過的鄉鎮一樣,集集在台灣文明史上,也烙印過光彩炫目的足跡。

集集因背山面水地勢顯要,自清朝以來即為兵家必爭之地。民間相傳的「鴨母王」林爽文率兵起義,與清兵最後的決戰場就是在集集,是役雙方死傷慘重,據地方耆老傳說,濁水溪水因此由黑變紅。

過去,台灣曾是世界最大的樟腦輸出地,而全台最大的樟腦產地,就在集集,占全台灣產量的八五%。八十五歲的陳江龍猶記得,當時一百斤樟腦油約四十元,利潤甚豐,可以買幾甲地,而「彼時娶一個某(娶妻(才兩塊而已。」

樟腦油之外的另一項集集特產就是香蕉。集集香蕉在日據時代還遠運日本,供皇族食用,在台灣也只有日本高級長官才可以吃到集集產的山蕉,一株集集香蕉樹可換一頭好水牛,集集香蕉也由台車托運,送至外地。

萬商雲集

經歷過集集過往繁華的人,說起「阮集集」時,總揉雜著既眷戀又落寞的特殊心情。集集人口中尊稱的漢學家陳江龍,翻著他逐年記錄的筆記,從清乾隆年間開墾集集始,一段一段回溯集集詩般的黃金歲月。

集集最鬧熱的時代是在光緒年間。因為生產樟腦油,集集吸引各地商販來集,甚至有英、德等外商遠來集集採買樟腦。那時一天有兩百多名工人擔各式商品到集集叫賣,大街上滿是鹽、酒、糖、布、鴉片、度量衡等商店,人語馬嘶,熱鬧非凡。

集集當時則因「四方來聚,萬商雲集」被命名「聚集」,在日本時代改為集集。西螺大橋未興建之前,只有集集吊橋是聯絡濁水溪南北岸的交通要道,要渡溪就得從集集吊橋走。

日據時代,集集是新高郡郡址所在地,管轄區域為全台第一大。每一任台灣總督都必須要到集集視察,「咱台灣最大的溪、最高的山彼時都歸阮集集管。」提起當年,八十歲的陳五新難免流露無限嚮往的神情。

當時到鹿谷擔米、埔里挑糖的往來商賈,都要在集集休息過夜,增添集集的熱鬧氣氛。酒家、旅社共開了十三間,甚至有全為朝鮮女子的妓戶。晚上日本人打鼓唱歌,夜夜笙歌不輟。親身走過集集繁華歲月的陳江龍指出,當時集集規模最大的「五星級大飯店」,就是大街上的酒館雙和園,每晚從這裡傳出歡愉的音樂聲,散入夜風,拂進集集人的夢裡。

最窮的鄉鎮

人潮歌聲都隨溪水流進回憶。隨著集集支線的延伸,集集集散地的地位便逐漸為鄰鄉水里取代,絢麗不再。

或許是傳說中那隻專吃夢的夢貘,舔淨集集過去的繁華春夢,不留一絲痕跡。今日的集集大街蕭索淒涼,總人口不過一萬三千人。集集線當初因此地的富饒命名,如今集集都成為沿線人口最少的鄉鎮。

「集集現在敗落了,」思古想今,陳江龍的悵憫不言可喻。

正如鎮長黃炎明所形容,現在集集是一個農工商均不發達的小鎮。耕地面積不過兩百多公頃,鎮民平均年齡超過七十歲,成為南投縣最窮、人口最少的鄉鎮,C年總稅收僅近四十萬元。

珍藏部分集集歷史資料的鎮公所財政課長陳嵩山只能自嘲地比喻,拿機關槍在街上掃射十分鐘,也打不到一個人。他無奈地表示,集集再也繁華不起來,市區空盪盪的,沒有一家旅社、餐廳,「連賣檳榔的攤子也沒有」。

百餘年前清巡撫吳光亮在集集開鑿道路化及蠻陌的歷史,刻在濁水溪畔這塊「開闢鴻荒」碑裡。集集老人的「想當年」,也只能闔入青史,憑後人沈吟。

二水

彰雲平原大輸血管濁水溪流出的第一條大動脈,在今天的二水。濁水溪在山區河床奔流一百四十公里之後,第一個灌溉取水站就設於二水的八堡圳。

二水因有兩條灌溉渠道環繞,形狀如「八」字,故原名為二八水,後改名二水。原本二水只是籍籍無名的小鎮,後來都因為出了第一位台籍副總統謝東閔,而聲名大噪。

要追溯濁水溪平原最早的灌溉史,就要回到二百七十年前的二水。施世榜、黃仕卿二人分別在二水建築濁水溪灌溉渠道八堡一、二圳,成為全台最早埤圳堰堤築成法的先驅。彰化縣現有三條灌溉動脈都從二水出發,分送至全縣各地農田。

八堡圳灌溉範圍遠至當初開發最早、人文萃集的二鹿--鹿港,至今鹿港廟宇內仍供奉施、黃二人牌位。八堡圳歷史雖久遠,但彰化縣三十五萬農民至今依然靠著八堡圳種田過活。八堡圳的年引水量達四億五千萬公頓,灌溉彰化兩萬多公頃的農田。

開鑿八堡圳,有一段曲折的傳奇過程。

施世榜在建築八堡一圳時,技術始終不能突破,無法引水進渠道,後經由一位老叟教導,將石頭綁在竹器中,終於完成艱鉅的導水工程。老人後來只丟下「林先生」三字表明身分,即飄然而去。座落於二水源泉村的林先生廟就是為感念這位兩百多年來,養活千千萬萬農民的老人而建。

繁華過往不再

由於開發早,兼得取水灌溉之便,二水也有過燦爛的農業文明。

民國七年西部縱貫鐵路在二水設站,二水頓時成為全島鐵路網的中心點。濁水溪流域的農產品先由集集線運到二水,再從二水接縱貫鐵路送往北部或南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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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水鄉老人會王先生對二水的榮華過往,始終念念不忘。他回憶在日據時代,全台最大的鳳梨加工廠就設在二水,遠從各地來的工人都在二水討生活。中南部生產的香蕉、蔗糖,都會先送到二水,再由五分線小火車托運到外地轉賣。水里、集集等濁水溪山區砍伐的木材,也必須經由七分線火車(即集集線)運到二水轉賣。

光復後二水還持續了一陣天時地利皆宜的富裕生活。二水鄉農會總幹事陳基爐見證了二水當時的富庶,五0年代台灣農業黃金時段,二水盛產的香蕉、蘆筍、洋菇,外銷到世界各地,彼時還是年輕農業指導員的他,就看著二水人因濁水溪之賜,家家戶戶累積不少財富。

好景難再。農業黃金時代已任水漂流,二水車水馬龍的喧鬧場景,也在工商文明時代中淡出。

過去澤惠邈遠的濁水溪,如今都成了二水發展的最大障礙。

「二水的地都被濁水溪吃掉了。」王先生深深地感嘆,因為受限於溪水,二水面積始終無法拓展,成為彰化縣耕地面積最小的鄉鎮。

除了白玉苦瓜、胭脂茄子以及食用甘蔗等特產外,濁水溪留給二水的只剩下石頭。

二水所產的螺溪石硯台,是台灣品質最優良的硯台,列入中國名硯之一。據兩代都做硯台的申平石硯負責人董坐解析,螺溪石密度高、質地軟,做硯台有「貯水不乾、發墨佳良、嚴寒不凍」的優點。民間相傳曾有進士攜螺溪硯赴京趕考,至考場時硯台的水仍未乾,顯示螺溪硯具有高度的保水功能。

二水鄉公所秘書陳桓義分析,二水的未來只有靠開放八卦山為遊樂區,才能有再度發展的潛力。由此可知,二水若想要再回到過去,倚靠的就不是水,而是山了。

西螺

四十一年前西螺那條鑼鼓喧天、萬人空巷的繁華市街,在八月炎炎午後顯得格外冷清寂寥。擠在樓房陽台觀看遠東第一大橋--西螺大橋通車典禮的西螺人,已垂垂老去,如白頭宮女般對著遊客激動地訴說西螺輝煌的過去。

曾經,西螺是濁水溪畔最燦爛的一顆水晶。

拜濁水溪灌溉之賜,素有嘉南穀倉美喻的西螺,擁有全省最肥沃的農田。農地質量為三到五等值,比起海口諸鄉鎮二十幾等值的農地,西螺可說是「得溪獨厚」。西螺鎮長程錦崙難掩得意之情地說,過去西螺一公頃的農地,可以換台南三0公頃農地。

正因土肥水沃,在過去以農業為經濟主力的時代,西螺榮享了近三百年的富庶生活。日據時代,西螺在台南二中(今台南一中)讀書的四十個學生家庭財富加起來,是學校其他八百位同學的總和。

西螺也因富裕,有地主街的封號。當初在西螺有三個地主土地在一千公頃以上,而二崙地區的土地有一半在西螺人手上。

水土豐美

濁水溪給西螺最豐厚的資產就是水與土。

水土交融,西螺在過去、今日台灣的農產品中占有一席之地,尤其以濁水米、西瓜、醬油、豆皮、蔬菜、蕃薯粉等農產品最為人稱道。

五十年前赴台北、日本打響西螺米名號的廖清纏研究,濁水溪水因含有許多礦物質,對稻米生長很有幫助。而濁水溪每出一次大水,土地就更肥一點。西螺鎮農會總幹事余贊宏也提出佐證,曾有實驗將西螺的土壤和別地土壤共同用自來水灌溉,結果還是西螺土長出的米最Q、最好吃。

飽滿的地下水層則是西螺另一項不可多得的資源,只要敲三公尺深就有地下水冒出來,水質屬中性,碳酸鈣含量豐富,用西螺水做出的西螺醬油聞名全國,近二十家醬油工廠釀造的口味也各不相同。西螺本身雖非甘諸產地,但是甘諸粉產量卻是全國第一,因為屏東產的地瓜都拿到西螺來,調和西螺的地下水,才能製造出品質精良的地瓜粉。

西螺老人會長廖鍾坤近一步分析,西螺的豆皮也是名冠全台。用西螺的水洗豆皮,吃了對皮膚很好,會「碰皮碰皮」(皮膚粉嫩)。

西螺也因農業發達,成為當時中部的商業中心。在最繁榮時有十六間酒家,民國初年,最熱鬧的延平路兩旁都是樓房。每到年關,沿海一帶居民趕著一輛輛牛車,到西螺採辦年貨,車陣排兩公里長。對岸彰化溪州的居民也涉濁水溪,到西螺購物。

文武兼盛

因為生活富裕,西螺的文化氣息也較雲林其他鄉鎮濃郁。清朝在雲林地區設有四間書院,西螺占有其二。日據時代,留日學生每年有數十名,當時赴日求學的廖清纏回憶,西螺留學生在日本小有勢力,並組織了旅日同鄉會「螺陽會」。

最能代表西螺精神的,無疑是西螺的武術,三、四十歲一輩對收視達八五%的「西螺七劍」應不陌生。西螺七砍是移民屯墾的張廖家族為了自保,在西螺、二崙、崙背等七個部落組成的自衛組織。當時武術以阿善師的勤習堂與振興社為主要流派。西螺耆老廖遠足依然可以清楚記得,各地武館多半在農曆八月十五農閒時開館,到翌年三月媽祖生日休館,一年練武七個月。

廖遠足同時表示,今天在西螺的中老年人多半會打拳頭,俗諺「過得了虎尾溪,過不了西螺溪」,即是說明在西螺武術推行的普遍。

日據時代以拳頭巢、地主街聞名的西螺隨著農業文明過渡到工商文明而日漸沒落。

當過去比西螺落後的斗六、員林逐漸發展為工商大城,人口迅速增加時,西螺仍舊踩著農業步伐,六三%居民從事農業生產,十幾年來人口不增不減,一直在五萬左右。

西螺發跡於濁水溪灌溉之利,沒落也因為濁水溪。

負責編修西螺鎮誌的廖聯圳分析,西螺不能再繼續發展的主要原因是農地品質太好。政府保護良田的措施,使得西螺土地只能耕種,不能移做他用。過去濁水溪所賦予西螺的良田美地,在工商社會反而無用武之地。

將西螺歷史編為鄉土教材的東南國中老師廖炎暉雖熱愛濁水溪,但他也不得不承認今天濁水溪對西螺幾乎沒有好處,濁水溪河床比西螺街高一公尺,時有水患的威脅。再加上濁水溪冬天河床乾枯,每年九月開始,飛沙走石,看不見路,甚至伸手不見五指,更影響到西螺的生活品質。

期待翻身

西螺雖繁華不再,但比起其他農業鄉鎮,濁水溪給西螺的眷顧,仍足為其餘鄉鎮眼紅。西螺果菜產量、交易量為全國最大,占台北果菜運銷量的三分之一,全省果菜的價格就以西螺為產地價格。稻米、西瓜、醬油的品質,其他鄉鎮也難與西螺匹敵。

「六輕動工西螺翻身」的斗大標語,濃縮了西螺人多少重溫繁華舊夢的期待。愛鄉深切的廖聯圳也只能期望六輕以及離島工業區的興建,能成為再現西螺光輝的轉捩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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