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大過後,社會改革將是大陸新任領導人無法迴避的「重中之重」。過去十年,中國大陸經濟快速發展,已是全球第二大經濟體;但同時間,從環境汙染、貧富差距、城鄉差距、通貨膨漲、拆遷問題、官員貪腐、到看病難、讀書難、就業難,這些社會原本難解習題更加惡化。
「中國貧富差距正在進一步擴大,逼近社會容忍線,」9月中旬,中國首部《社會管理藍皮書——中國社會管理創新報告》發布指出,大陸的社會系統性風險不斷增加。
經濟發展破壞環境擴大衝突
「有錢的愈來愈有錢,沒錢的愈來愈沒錢,」報告分析,資本市場的火熱表現,強化了資本財富的累積效應;而且,資本與土地、資源之間的互相拉升,不僅破壞環境,也加劇了貧富差距。最近,一起大型環保抗爭運動又發生了。距離寧波市約30公里外的鎮海區澥浦鎮內,中石化鎮海煉化分公司準備擴建煉化一體化工程,包括PX(對二甲苯)項目,但遭到附近居民強烈反對。
「廈門、大連不要的東西,為什麼我們要?」從10月下旬起,當地居民陸續上街抗議,結果26日下午五點多,場面失控,近100名民眾將石頭、磚塊丟向民警,最後警員只好採取強制措施驅散民眾,並當場扣留51人。但民眾並不因此停止抗爭,最終10月28日,寧波巿政府只好終止PX工程,事情才告一段落。
稍早,6月29日,四川德陽什邡市首個百億級投資專案,宏達鉬銅多金屬資源深加工工程舉行開工典禮,隨即引起當地民眾憂慮巨大環境汙染。沒想到,居民抗議加劇,進而發生流血衝突;最終,工程開工不久,被迫停工。什邡巿府承諾,環評不過關,不同意投產。
20多天後,江蘇省南通巿轄下的啟東巿也上演類似戲碼。日本王子造紙廠位於南通巿的工廠,計劃興建一條排汙水管,每天從啟東排入黃海15萬噸廢水。 這些都非個案。2005年以前,中共每年都會發布群眾抗爭統計數字。1994年,群體抗爭事件約一萬多件,2003年已達6萬多件。
再到2005年的群體遊行、示威、集會活動,約有9.6萬件,平均一天263件,全年超過820萬人次參加。
一年18多萬起抗議事件
但耐人尋味的是,「從2006年起,大陸官方就不再公布這些數字了,」長期研究大陸社會運動,台灣政治大學東亞所副教授王信賢觀察。北京清華大學社會系教授孫立平估計,2010年大陸一共發生18多萬起抗議事件,平均一天500多起,社會動盪加劇。更進一步分析,經濟愈發達地區,抗爭件數愈多。「經濟快速發展導致社會變遷,是高頻率抗爭發生的主因,」王信賢蒐集2007至2011年各大媒體資料發現,廣東省第一,占比19.2%。
抗爭事由主要來自工人,占比24.2%、其次反對暴力拆遷的農民運動21.7%;城巿業主、白領不滿比例也有17.1%。只是,面對層出不窮的抗爭事件,大陸多以防堵因應,並未真正解決問題,使民怨愈來愈深。「鎮壓47.9%、漠視或無結果35.3%,協調只占16.8%,」王信賢研究,大陸地方政府「怕事」,導致「先鎮壓再說」;同時體制本身「一把手負責制」,「一把手」可以調動所有行政區內的資源。
維穩預算竟大於國防預算
大陸維穩預算不斷增加,甚至2011年更高於國防預算。2011年公共安全支出預算6244.21億元人民幣(以下同),首次高於國防6011.56億元;2012年維穩預算增至7017 .63億元,同樣高於國防6702 .74億元。但官方否認。2012年4月下旬,山東省維權律師陳光誠,從家鄉逃出當地官方監視後透露,就他了解,花在他身上的維穩經費,五年前就是3000萬人民幣,現在幾個3000萬都不止。
但過去圍堵方式已遇瓶頸。因為網路、微博快速發展,官方不再容易完全管控。 2012年8月24日清晨,通車不到一年的哈爾濱一處高架橋匝道坍塌,100多公尺橋面幾乎脫離引橋,車輛翻覆造成3死5傷。不到半天時間,網民透過微博傳播,消息傳遍全大陸。即使大陸官方想要封鎖,也來不及。
什邡、啟東、寧波環保事件,就有不少90後(1990年以後出生),透過微博聯繫,進而走上街頭。「為了什邡人民,我們可以犧牲,我們是90後,」在什邡巿區建築物外牆,清楚寫著。
和80後不同的是,大陸90後更加關心社會。
中國大陸改革希望在「90後」
一方面,90後多是獨生子女,備受父母關愛,從小就和電腦、網路為伍,也時常「翻牆」獲取海外資訊。另一方面,大陸改革開放多年,多數資源掌握在少數人手中,90後為了自身發展,更關注政治、社會改革。「中國大陸改革希望在90後,」台灣清華大學客座助理教授王丹認同地說,這些新一代從小家境優渥,更會追求自己夢想,而非只為了溫飽。
時代不同,大陸當局也意識到這個轉變;但在現今大陸法治無法獨立的現實下,目前解方是採取中央監督地方的解決之道。2011年烏坎事件爆發,村、鎮、巿的處理方式是鎮壓,引發流血衝突。最後是在廣東省政府直接介入,由廣東省委副書記朱明國帶頭成立工作小組,才獲解決。
大陸民眾對於各級政府的信任度也出現差異。「政府層級愈低,愈不受人民信任,」政治大學東亞所長寇健文分析,從高到低位,每一級政府都是一道防火牆。2008年,香港中文大學政治系教授李連江做過一份調查顯示,大陸人民信任中央領導的比例高達85.1%,遠高於信任省領導的76.2%、以及縣巿領導的67.1%。 2011年,中央試圖改變以往壓制、被動反應處理模式,轉為疏導,順勢推出「社會管理創新」政策,陸續在各地試點。
中共從「壓制」改為「疏導」
近期,大陸中央現正降低公安系統地位。大陸已有20多個省區的公安廳(局)長,不再由政法委書記兼任;18大期間,各地政治局常務委員換屆,政法委書記、軍方均不入常。外界分析認為,這是意在削弱政法委權力。
社會組織培育力道也在加大。從2012年開始,上海推出政府購買服務方式,探索透過自律承諾制,試行社會組織直接登記管理,實現專業社工在教育、衛生、企業、農村等領域的突破。「面對社會問題,中共採行聯邦主義,」芝加哥大學社會系終身教授趙鼎新分析,只要地方能夠合法、合理解決,中央愈來愈不干涉。
但改革不易,2011年5月,中共中央政法委秘書長周本順在《求是》雜誌撰文「防止落入所謂『公民社會』陷阱」指出,培育、發展社會組織,必須制定規範,事先設好安全閥,防止別有用心的社會組織繁殖起來。
目前為止,大陸民眾的社會參與也不足。王信賢分析,社會創新原是政府、企業、NGO、和普通公民,在公共參與機制下,跨界合作。但在大陸,礙於黨國體制主導,社會組織及公民個人參與,並未受到足夠支持。
雖然90後聲音逐漸出來,但近年抗爭群眾仍以中下階層為主,也是一大難題。 政治大學王信賢分析,目前大陸抗爭,中產階級比例僅占20%左右,大多數仍是農民工等中下階層發起,加上多為突發事件,民間力量難以有效組織運用。18大後,未來十年,大陸社會改革能否順利?人民生活能否幸福?挑戰仍然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