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能否請你談談第一次跟蔣經國總統見面的情形?
答:第一次跟蔣經國先生見面是在我十八歲的時候。我在成功嶺受訓,被選為宣誓代表,經國先生當時是國防部長。我們宣誓完了以後,要把手上的誓詞呈給國防部長。他笑謎謎地跟我們說:「好!好!好!」我印象很深刻。
第二次見面,是我考上中山獎學金臨出國前,那時候他是行政院副院長。以後回國參加留學生小國建會和大國建會的時候見過,再來就是回國服務了。
問:成為蔣先生的部屬後,你對他會不會有比較敬畏的心情?
答:我覺得還好。剛開始當公務員,總是比較誠惶誠恐一點。但是蔣先生人很和氣,常問一些家常的問題。我從來沒看過或聽過他罵人。
問:也有人說,從來沒有看過你罵人?
答:可能是人家沒有看過,不是我沒罵過。通常我覺得罵人不一定是最有效的方式,但是我並不是認為人不應該生氣。
政治人物要有個性
問:你認為一個政治人物可以有個性嗎?
答:應該要有個性。會不會得罪人要看你有什麼樣的個性,很難一概而論。
問:對一個政治人物而言,你認為受人尊敬還是受人喜愛比較重要?
答:如果兩個都能要,不是很好嗎?如果只能追求一樣,受人尊敬可能比受人喜愛更重要。
問:你認為政治需不需要妥協?
答:政治就是一種「可能」的藝術。該妥協的時候當然應該妥協。但是妥協不能犧牲原則,否則你追求什麼?
問:你最重視什麼原則?
答:在我決心去唸法律的時候,就想要把我們國家變成一個民主法治的國家。在這過程中間,我能扮演一個建設性的角色。我常說要「無忝所生,不負所學」。所學既然是建構民主法治的專長,就要在這方面貢獻心力。我想這是一個比較廣的原則。
妥協不能犧牲原則
問:以你的法學背景,可以當律師或教書,你為什麼要從政?對未來有沒有明確的計畫?
答:我對參與公共事務的基本態度是,如果國家需要我,我有機會的話,我會在舞台上好好扮演一個角色,否則我會靜靜地在台下做一個觀眾。
我們學法律的,發展的路很寬,這樣比較能夠使我儘可能地做到無所求,把年少時期的理想付諸實現。
問:就你目前參與的工作而言,有沒有一種參與改寫歷史的感覺?
答:這絕對不敢當。如果有這個機會的話,我一定全力以赴。我想社會上每一個人都在寫歷史。將來歷史會記載,我們在這兒怎麼樣奮鬥,怎麼樣把一個比我們大三百倍的中國大陸逐漸拉回自由世界。
問:你認為天安門事件對台灣的統、獨爭論有什麼影響?
答:我覺得從來沒有一刻,在台灣地區的中國人感受到他們的心跟大陸同胞這麼接近。
當然中國統一可能是一個很長的過程,但是從目前的情況來看,要比五年、十年前更為樂觀。更多的中國人開始建立共識,就是中國往何處去,答案在逐漸浮現之中。從大的方向來看,這是一個令人鼓舞的局面。
問:這件事情給台灣的啟示是什麼?
哀矜勿喜的心態
答:他們(中共)展現出來一種四十年前的土共心態,我們沒什麼好幸災樂禍的。他的壞,不能就因此變成我們的好。要使大陸人民認同我們,就要更民主、更自由、更繁榮、更公平。就這一點來講,我們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問:你認為反對黨是不是也朝這個方向努力?
答:我想多多少少會的。雖然在他成為一個忠誠反對黨的過程中間,有一些遲疑,繞了一些路,但是隨著我們政黨競爭的遊戲規則愈來愈明確,大家應該可以建立在體制內政革的一種共識。這也是中國國民黨一個很重要的目標。
孫中山先生在檀香山創立興中會的時候說,要「驅除韃虜,恢復中華,創立合眾政府」。他是要創立合眾政府,並不是要國民黨永久地掌握政權,為了國民黨一己之私。
我們如果因為在創造的過程中贏得老百姓的尊敬,支持我們繼續執政,那是另一個問題。最重要的是,我們要使我們的國家,變成這樣的一個國家。做為一個國民黨黨員,這是我們生死以赴的一個目標。
問:有人稱你是「國民黨最好的推銷員」,你認為溝通最重要的技巧是什麼?
答:誠懇。你不去玩弄一些名詞,說一些不誠實的話,要使人家感覺到你是坦白地跟他們談問題。當然中間有一些語言的技巧,比如談吐風趣、詼諧,不過那些都是其次。
我對外國記者是知道的一定講,不知道的就沒辦法告訴你。大家建立了互信以後,也很好處理。我家到了晚上十一點半以後,還有記者打電話來,有時候工作的壓力滿大的。
不過我總覺得做一個政府官員,在一定程度之內,要滿足民眾知的權利。要讓民眾知道,往往要透過媒體。所以跟媒體溝通很重要,不能當做是應付。大家應該變成一種相輔相成的建設性關係。
廚師與醫師間的平衡
問:你自己如何做到符合民意又不被民意牽著鼻子走?
答:這就是政治藝術啊!你一方面要瞭解大家的想法,二方面要自己衡量一下。通常有兩個極端,一個是廚師,一個是醫生。廚師太遷就顧客,醫師又太遷就自己了。我覺得也許可以在中間尋找一個平衡點。
政府施政有兩大支柱,一個是民意,一個是知識。有些事情是民意可以決定的,比如要不要裝路燈、設公園。有些事情,像到底是地球繞著太陽轉,還是太陽繞著地球轉,恐怕不是投票可以決定的。
研考會是一個經常做民意調查的機關,所以常常會有很多這方面的資訊,時常去思考這方面的問題。民意有時候不是很完整的,因此民意調查只能做為參考,不能做為完全的依據。
問:從政至今,你目前最滿意的事情是什麼?
答:談不上,還在學習階段。而且除了跑十公里以外,沒有一件事情是我獨立完成的,這是一個群眾智慧的時代。
(曹郁芬採訪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