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AI 抹平了知識門檻,「知道(Knowing)」的價值大幅下降,「做到(Doing)」的價值則迎來高峰。
在 1990 年代,台灣經歷了「廣設大學」的轉型期,社會普遍信奉「唯有讀書高」的學歷至上主義。然而,三十年後的今天,我們正站在一個歷史的轉折點:AI 技術的爆發,讓過去需要經年累月累積的專業知識,變得彈指可得。
這場科技海嘯正在重塑職場的價值體系,也為一度沒落的「技職教育」敲響了復興的鐘聲。
一、 AI 抹平知識門檻,執行力成為「新稀缺」
過去,一名專業技師或工程師的價值,部分來自於對龐大技術手冊與專業知識的「記憶」與「檢索」。但現在,AI 能夠即時提供精確的參數、修繕建議甚至是程式碼。當知識的「取得成本」趨近於零,知識的「進入門檻」也隨之消失。
然而,AI 雖然能告訴你「怎麼做」,卻無法代替你「親手做」。在未來的社會中,專業知識將從「獨門絕活」轉化為「通用基礎」,真正的價值將轉移到:
* 現場問題的診斷與決策: 當 AI 提供三種方案時,誰能根據實地狀況判斷最優解?
* 高精密度的執行工藝: 手感、經驗與機器的精密協作,是 AI 難以完全取代的物理邊界。

二、 廣設大學後的省思:技術缺工的痛點
台灣過去20年「閹割」了技職教育,代價是顯而易見的。我們擁有全世界密度最高的大學學位,卻面臨歷史性的「人才結構性失調」。
當產業急需自動化整合、半導體設備維護、高階精密機械加工人才時,年輕一代卻多數剛從書堆爬出,空有理論知識,卻少有操作技能,導致基礎工業、營造業與尖端製造業出現斷層和更長的職前訓練。這種「手腦分離」的教育導向,讓社會付出了巨大的機會成本。現在的「缺工潮」不只是人口紅利的消失,更是「技能紅利」的枯竭。

三、 人機協作:新時代的「大師工藝」
「技職教育的文藝復興」並非走回傳統勞力的老路,而是「科技賦能」後的技術進化。未來的技職人才,將是掌握 AI 工具的「超級工匠」。
* 黑手 4.0: 維修機具不再只靠聽音辨位,而是運用感測器數據與 AI 預測維修。
* 數位孿生技術: 建築工人或電控工程師在施工前,已在虛擬環境中與 AI 協作優化路徑。
關鍵步驟的「最後一里路」,依然需要人機協作。這種結合了「數位智慧」與「實體技能」的跨界能力,正是未來職場最穩固的護城河。
四、 社會導向的校正:配合需求重新定義尊嚴
要實現技職復興,最難的不是設備更新,而是社會觀念的翻轉。
我們必須意識到,在 AI 時代,一名能修復複雜自動化系統、能理解精密材料特性、能進行高階人機協作的技師,其薪資潛力與社會貢獻,將遠超於處理重複性文書工作的白領。
當「學歷」不再是知識的保險箱,「技能」就成了最硬的通貨。技職教育的復興,本質上是對「實務價值」的重新致敬。它不再是退而求其次的選擇,而是站在科技浪尖上,解決真實世界問題的先鋒。

回歸真實世界的觸感
AI 讓資訊在雲端飛升,但人類的生活始終紮根於物理世界。電力、水利、晶片製造、交通建設、精密修護——這些支撐文明運轉的底層邏輯,永遠需要那一雙「知道如何執行」的手。
技職教育的文藝復興,不是懷舊,而是一場因應 AI 時代的進化運動。讓我們擁抱修正主義導向技職教育。
本文章反映作者意見,不代表《遠見》立場
(作者為亞東紀念醫院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