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在AI高速生成訊息的時代，深偽影像與演算法推播正重塑民主政治的運作方式。當真相被稀釋、信任被侵蝕，社會必須思考如何在迷霧中維護公共討論的清晰度並重建公民辨識力。
在這個資訊如潮水般湧動的時代，民主不再只靠選票與制度維繫，也必須在看不見的數位戰場上抵禦新型威脅。生成式AI的普及讓政治傳播的速度、密度與影響力被推到前所未有的高度。「科技像火能照亮世界，也能焚毀城市」，這句話在AI與政治的交會點上顯得格外深刻。
AI進入政治領域的方式正變得愈來愈立體，從傳統競選團隊使用演算法分析選民，到現在能生成完整政策架構、撰寫候選人個人化內容，甚至以驚人的速度產出看似真實的影像與聲音。AI工具在政治工程中的角色已從輔助變為驅動力，候選人及政黨正透過這些系統大量生產精準訊息，迅速塑造輿論風向。這並非單純效率提升，而是一場結構性的轉變，重新劃分政治動員的門檻與力量分布。
AI的介入，正侵蝕民主最基礎的共識
問題是，當政治表述可被大量複製，真相也會被大量稀釋。深度偽造影像的爆炸式成長正在重塑選民對「眼見為憑」的信念。各國在選舉期間的假影像與假音檔層出不窮，在這些事件背後，不只是謠言的快速散布，而是整套生成、分發、放大資訊的生產鏈已被AI自動化。這種資訊汙染的密度與規模，遠超過以往任何政治操弄的形式。
當訊息變得模糊，信任就變得脆弱。AI的介入，正在侵蝕民主最基礎的共識，選民面對真假難辨的影像，開始質疑一切，也開始不再確信任何東西。這種「普遍的懷疑」往往不是民主的活力，而是瓦解的前兆。當社會辨識真偽的能力被壓垮時，民主程序也會開始失去意義。
外部勢力也迅速掌握這種機會，AI讓外國情報機構能以更低成本、更強精準度滲透他國輿論場。例如，俄羅斯、中國與伊朗等國，被觀察到使用AI擴大資訊戰規模，透過在社群平台部署自動生成的敘事，干擾鄰國或民主國家的選舉與社會情緒。這種干預往往隱形，卻具有長期侵蝕性的破壞力。
AI在國內政治操作的風險，也同樣明顯，最近美國紐約市長選舉期間，充滿AI影片的攻防，不論是製造對手負面形象，或是以多語言AI語音模擬候選人說話，似真似假的內容大量流通。部分影像甚至涉及種族刻板印象，凸顯AI模型本身可能內含偏見，並在政治語境中被放大利用。當選民每天接觸到精準設計、貼合既有偏見的影像與敘事，AI就不只是技術，而成為操弄情緒的放大器。
更深層的問題在於，AI不只改變人們看到什麼，也改變了政治的動員方式。透過大量資料收集與行為分析，AI能預測並觸發特定群體的反應，甚至在社群平台，以高度精準度投放訊息，使每位選民都活在各自的資訊泡泡。這種「客製化現實」讓公共討論碎裂，使民主社會難以建立共享的問題理解。
面對此局，單靠科技公司「自律」顯然不足，多國立法機構正試圖介入，包括要求AI內容加註標識、建立來源追蹤、甚至設定深偽影像的法律責任。一些國家像是芬蘭以推動全民AI素養為主要方向，希望從教育層面強化抵抗力。
但再多技術與法規也無法完全消除風險，AI的生成速度永遠快過查核與抓假，演算法的迭代永遠快過立法的週期。真正的關鍵在於，社會如何重新建立信任與集體辨識力，這是一個關於制度、媒體、公民與科技的課題。
民主不需要懷舊，而是更成熟的智慧
民主的本質，是讓每個人都有能力理解公共世界，並做出選擇，如果AI成為混淆視線的工具，人們將被困在由演算法塑造的想像之中。相反地，如果社會能掌握AI的力量，讓它提升資訊透明度與公共參與，它也可能成為民主制度最強大的新型基礎建設。
面對AI的挑戰，民主需要的不是懷舊，也不是恐懼，而是更成熟的智慧。當技術的浪潮一次次向前推進，人類也必須調整自己的步伐。畢竟，「真正的危險不是機器變得像人，而是人變得像機器」。在資訊混亂的時代，保持清晰的洞察、共同維護真實與信任，也許比以往任何時刻都更加重要。
民主或許正在AI迷霧之中，但只要社會願意面對問題、捍衛公共真相，它依然能找到前行的道路。
本文章反映作者意見，不代表《遠見》立場
（作者為台北商大前校長、叡揚資訊數位轉型大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