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盟推出全面性AI監管框架，但於內、外皆蒙受壓力。在平衡創新與安全的努力中，如何解析歐盟近來監管態度？面對歐洲市場的合規成本，企業可以如何應對？
近年來，對合規資源有限的許多中小企業與新創來說，歐洲市場似乎距離自己愈來愈遙遠。隨著人工智慧技術滲入產品、服務，以及歐盟AI法案的逐步實施，事況可能更加嚴峻。
在自家政府聲援下，富裕的美國科技巨頭對歐盟監管的批評也更加鮮明。
積極進行遊說的Meta已表明，因歐盟監管框架，延遲或限制了產品及特定功能進入歐盟市場。稍早，Meta更直言針對通用AI模型制定的「實踐守則」（code of practice），將加諸「技術上不可行的要求（technically unfeasible requirements）」。
這呼應美國副總統范斯（J.D. Vance）2月在巴黎AI峰會上的明確施壓。范斯呼籲歐洲「以樂觀而非恐懼」的態度看待人工智慧，不希望歐洲AI監管步上《一般資料保護規則》（GDPR）的後塵；他認為這讓小公司們陷入無盡合規成本或鉅額罰款風險的兩難。
在強力遊說下，試圖在風險及創新間取得平衡的歐盟近來顯露一些軟化跡象。歐盟執委會正在討論將AI法案中部份內容調整為非強制遵守，2月時亦公布撤回《人工智慧責任指令》（AI Liability Directive）等數項科技法案。
企業該如何看待歐盟層層堆疊的監管規章？新上路的AI法案，又將帶來什麼挑戰與機會？
歐盟監管法規龐雜，但各地區有不同風險
德國AI新創公司Aleph Alpha 副總法律顧問達塔（Amit Datta）以自身為例向《遠見》解釋，公司員工總數約250人，就有規模5人的法務團隊，比例上算是不小。
達塔在歐盟議會於2024年通過AI法案後不久加入Aleph Alpha。包括追蹤法案進度、參加實踐準則會議、閱讀及分析準則內容等，他估計自己花在AI法案上的時間大約佔了3～4成工時。
但經營歐洲市場的企業要面臨的監管框架遠不僅止於AI法案。達塔於「臺歐生成式AI研討會」上分析，在歐盟關乎人工智慧的監管體系中，影響最大的三項主幹分別為AI法案、《著作權指令》以及GDPR。除此之外，還有諸多其他如《數位服務法》（DSA）、《資料治理法》（DGA）等法規。
讓事況更加複雜的是，其中不少法案是在今日常見的通用人工智慧模型（GPAI）普及之前制定的。這就導致有些原則顯得不合時宜，甚至是與大語言模型（LLM）的本質相衝突。
以GDPR為例，GDPR要求資料處理具有透明度，但神經網路透過訓練資料進行深度學習的過程很難解釋清楚；也因此有「黑盒子」之稱。GDPR也包括一條個資蒐集的最小化原則，但訓練LLM需要巨量的資料。
達塔承認，即使自家產品服務不在某些法案規範範圍內，企業也需要投入資源進行全面性評估，以釐清自己有哪些法律義務及權利。而這對中小企業來說，可能已是一筆可觀的成本。
不過，達塔也指出，其他地區即使現在沒有相應法規，未來也可能會制定AI相關新法。在美國，也看見OpenAI等科技公司訴訟纏身。目前的法律爭議多聚焦在資料版權領域，但未來可能來自更多面向。這也是沒有明確法規的風險。
面對看似打擊範圍廣泛的AI法案，達塔建議企業「不需要一開始就被嚇到」，預期自己可能無力達成繁重合規要求。重要的是先進行評估，了解其中哪些部分適用於自己，再做出相關決策。資源較有限者，也可以先從官方發表的摘要文件開始，或是尋求產業公會等機構協助。
正視大眾疑慮，困難不是不加監管的理由
歐盟AI法案在國際間受到過度監管、可能抑制創新腳步的質疑，但達塔並不認為這套法案扼殺創新。他觀察，近來歐盟官方已在更深入地檢視自己的法規體系，決定不再推進《人工智慧責任指令》就是一例。
過去五到十年間，歐盟對科技加強監管。這造就了「過度監管」的印象，但也讓歐盟的工具箱中已有不少應對現有風險的選項。達塔表示，「也許我們正處於這樣的階段，比起快速地推出新的法規，先專注審視現有的框架。」
這套AI法案絕非完美，但達塔認為，想監管快速進展的科技原本就是一件艱難的任務。不應因此忽視的是，「大眾對人工智慧是有著恐懼的。」
人們擔憂AI會危及自己的工作權益，擔心AI生成的假訊息會在資訊空間中恣意流竄，到了虛實難辨的程度。達塔認為，「這些疑慮是應該被處理的。」
例如，AI法案中明訂部分AI應用為「不可接受的風險」。可能導致不公平待遇的社會評分系統便屬於此範疇。達塔認為，這樣的做法與歐洲的價值觀與基本權利相違背，「社會共同做出禁止這類系統的決策，我認為這是重要的。」
用AI提供合規服務將成趨勢？
即便在沒有歐盟這類AI法案的國家，台灣人工智慧學校基金會秘書長侯宜秀認為，人工智慧產品及服務的安全性標準，是真實存在的需求。從資料安全到模型表現，侯宜秀表示，「AI的安全性會是一個產業。」
身處歐盟的Aleph Alpha肩負合規義務，也將合規化作一門生意。自2024年起與資誠合作推出的Creance.ai，就是一項以AI為基礎的合規解決方案。目前的第一項用例，是可以自動化檢查第三方合約是否符合歐盟法規的DORA。
達塔解釋，DORA不僅能辨識一份合約合規與否，也能標註哪些內容可能有不合規疑慮。「你還是需要人類律師，（保持人為監督）也是我們的基本方針。」達塔說，「但比起靠十名律師人工審查，現在可能只需要一名律師檢查結果。」
企業合規存在許多需要頻繁評估的工作，想純靠人力完成所有任務，是愈來愈不切實際的作法。達塔觀察，市場上對AI輔助的合規服務的需求非常龐大，也有愈來愈多公司提供類似服務。
Creance.ai也將持續拓展更多用例。達塔表示，目前市場還在評估階段，但客戶對首波服務的反應良好。「這效率更高，成本更低，也非常透明。」達塔說，「在市場上已經可以看見真實的價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