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三黨組成的「紅綠燈」聯盟正式倒閣，將於2025年2月提前改選。從政治動盪到經濟危機，再到持續升溫的能源問題，德國正在經歷一場複雜難解的政經風暴。聯合政府的內部矛盾、通貨膨脹飆升、社會動盪加劇，讓這個過往以嚴謹作風聞名的國家陷入混亂，就連德國最大製造商福斯汽車（Volkswagen）都宣布利潤衰退，恐需關閉國內工廠。這個昔日的歐洲強國，能否翻轉目前的困境？
德國作為世界第三大經濟體、歐洲經濟的領頭羊，近年卻面臨前所未有的政治與經濟挑戰。
首先，經濟預測不樂觀。10月7日，官方宣布下修2024年經濟成長率，從原先的成長0.3％下調為萎縮0.2％，這將是德國逾20年以來，首度連兩年經濟倒退。對此，經濟部長哈貝克（Robert Habeck）坦言，「經濟狀況並不令人滿意。」
經濟不佳之外，政治環境也愈趨動盪，聯合政府的內部矛盾紛擾多年來懸而未解。11月6日，德國總理蕭茲（Olaf Scholz）宣布開除自由民主黨（FDP）籍的財政部長林德納（Christian Lindner），隨後，多名自由民主黨籍的部長皆表示將離開政府，德國執政聯盟宣告瓦解。
不僅國內有政經挑戰，國際局勢更增添變數。尤其，再度當選美國總統的川普，可能要求歐洲國家提升國防預算，或是針對進口汽車課徵關稅，恐再度衝擊德國經濟重要的汽車工業。
政治動盪，「紅綠燈」聯合政府熄燈
德國政府近來一連串的亂象，得從2021年、前總理梅克爾（Angela Merkel）卸任後說起。
當時德國的政治局勢陷入動盪，由社民黨（SPD）、綠黨（Die Grüne）和自由民主黨，組成德國史上第一個三黨聯合政府，但這被稱為「紅綠燈聯盟」的執政聯盟，因為主要政策分歧，使政府運作窒礙難行。
社民黨主張擴大社會福利，綠黨強調環境保護和能源轉型，而自由民主黨則推動經濟自由化和減少企業主稅收負擔。隨後，德國執政聯盟達成協議，前提是預算可符合各黨的優先支出項目，「他們假設從剩餘的新冠疫情基金中，各黨可獲得相當充裕的預算。」外交關係協會歐洲研究員菲克斯（Liana Fix）向《Vox》分析。例如，德國政府在2022年底推出經濟紓困案，斥資2000億歐元，主要用於補貼高漲的能源費用。
沒想到，德國憲法法院在2023年11月裁定，緊急防疫基金不得用於其他優先事項，導致德國財政預算出現數10億歐元的缺口，經濟紓困案被迫於2023年底喊停。而根據彭博社報導，2025年預算缺口恐上看百億歐元。
過往以嚴謹聞名的德國，當前政府的財務狀況可說是一團亂。
值得注意的是，德國2009年制訂的「債務煞車」（debt brake）機制，限制德國政府舉債金額。儘管總理蕭茲希望減緩限制，提高債務水準，但被解職的財政部長林德納直言「這違反我的就職誓言」，連帶影響後續執政聯盟的瓦解。
除了財政預算大洞外，隨著俄烏戰爭持續延燒，能源供應短缺、移民政策問題懸而未解，民眾對政府的不滿情緒高漲，右翼政黨「德意志另類選擇黨」（AfD）趁勢崛起，更在德東的地方大選中大勝，包括圖林根邦、台積電德國廠所在的薩克森邦，進一步加劇德國政壇的分裂和極化。
德國經濟連兩年倒退！「能源危機」重擊汽車產業
政治局勢混亂之外，經濟也是德國眼前一大難題。《CNN》報導，過去五年內，德國經濟僅成長0.2％，而歐元區20個國家的成長率為4.6％，其中，法國為 4.1％，義大利為5.5％。
細究背後原因，「能源危機」是經濟衰退的核心之一。德國之所以成長為歐洲經濟強國，仰賴穩定的能源供應和強大的工業基礎，然而，近年國際政經局勢急劇惡化，隨著俄烏戰爭爆發，歐洲對俄國實施經濟制裁，俄羅斯以牙還牙，削減對歐洲的天然氣供應。
德國聯邦經濟聯邦經濟出口管制局（BAFA）數據顯示，2022年，德國天然氣進口量減少三成，進口成本卻大增超過一倍，對製造業造成沉重打擊，尤其是能源密集的化工與汽車產業。
《經濟學人》分析德國的工業生產指數，若以2021年為基準，能源密集型產業從2022年開始一路下滑，2023年底時跌至低點，僅剩2021年的八成；相較之下，總體工業生產雖也呈現和緩下降趨勢，但最低點仍保有九成。
能源危機推升成本，就連德國最大的製造商福斯汽車（Volkswagen）都受到衝擊。該公司表示，中國市場疲軟導致當地銷量下滑，其他海外市場又受到低價中國汽車競爭，2024年截至9 月底的營業利潤為129 億歐元，較前一年大減21％。
路透社指出，Volkswagen正考慮關閉國內工廠，這恐怕將是創立87年以來，首度關閉德國工廠。
不僅重點產業欲振乏力，雪上加霜的是，通貨膨脹加劇、政府財政赤字、消費者信心下滑等問題環環相扣，德國經濟就此陷入低迷。從數字來看，德國通貨膨脹率於2023年6月來到6.4％，創下近10年來最高，2024年9月，才首度降溫至符合歐洲央行的2％目標。
至於2025年，雖有機會好轉，但並不樂觀。由於國際貿易局勢緊張、關稅壁壘恐增加，高盛預估，2025年德國經濟成長率為0.5％，相較先前預測的0.9％下調將近一半。
人口老化、繁文縟節，拖累德國生產力！
經濟成長不樂觀，還不是最嚴重的問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分析，人口老化、繁文縟節、公共投資不足導致的生產力降低，更是急需解決的難題。
一如全球許多已發展國家，德國人口老化已成為長期的結構性挑戰。2023年，德國65歲及以上的高齡人口占比超過22％，2050年預計達到38％。隨著移民潮速度減緩，人數最多的嬰兒潮世代（Baby Boomer）將在五年內跨過65歲退休門檻，勞動力短缺的問題愈加嚴重。IMF估算，德國勞動人口成長率的下降幅度，在G7中跌幅最大，甚至超越日本。
除了影響生產力，高齡化導致的養老金支出增加，也將對國家的財務與社會保障體系造成沉重負擔。
至於德國的公共建設，自1990年代開始便大幅下降，2018～2022年，平均公共建設投資GDP占比不到3％，在已發展中國家排名中倒數第二，僅略高於西班牙。此外，IMF也建議，德國應減少創業與投資建設的繁文縟節、推動數位化。例如，在德國，想取得營業執照平均需等待120天，是OECD國家平均等待期的兩倍；還有，德國目前只有43％的政府服務，可在線上表格中預填個人資料，相較之下，歐盟的平均數位化水準為68％。
昔日的歐洲強國，如今步履蹣跚。政治紛爭、經濟衰退、勞動力短缺與社會分化，如同四堵高牆，讓德國難以大步前行，未來德國需要在政治和諧、經濟轉型、吸引人才和彌合社會裂痕方面做出更多努力，才能重回歐洲領導者的地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