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倡設「和平大學」
每當讀到執政者要把人民納稅的錢,來增購軍火時,腦中立刻浮現出兩個景象。
1980年4月首次去蘇俄及東歐國家訪問。一位莫斯科大學的教授憤怒地告訴我:「蘇聯的核彈能消滅敵人幾十次,但政府就不讓我們的人民好好地活一次!」
看到莫斯科商店門前排隊的長龍,擠在冰雪開始融化的骯髒馬路上,使我深刻地感受到「麵包與槍砲」的排擠效果是多麼地真實,多麼地可怕!
15年後,1995年10月,在舊金山「戈巴契夫論壇」上,前蘇俄總統戈巴契夫正以大會主席的身分發表對世界情勢的看法,媒體雲集。在演講的尾聲,他宣稱:「政治領袖的最大責任是追求和平,不是贏得戰爭。」全場掌聲雷動。
在緊湊的日程中,戈巴契夫與應邀赴會的前行政院長郝柏村有兩次私人聚晤。一次是一個小時對世局的討論,另一次是兩個多小時的私人宴會。會晤中,兩位都談及「不僅要減少國與國之間的軍事衝突,更要全力促進世界和平。」兩位曾思考要在亞洲設立一個世界性的「和平大學」,培養下一代的領袖,永遠不要下一代子孫面對戰爭的威脅。
(二)與民意相左的預算分配
2006年8月台北政壇出現了一個不能輕忽的政策宣示。蘇貞昌擔任行政院長後,在他首次提出的明年度的總預算中,國防預算居然還要增加709億,提升到3115億,占歲出比率18.7%(比去年成長28.1%);經濟發展僅增加3億,占歲出比率不進反退,由12.7%減少到12%。這種「重國防輕經濟」的預算分配是完全與台灣民意相左的。
在歐美民主國家,討論施政項目時,國會以及輿論的焦距就是放在總預算的分配上。我們要做像一個民主國家,就必須對中央政府總預算做嚴格的辯論。
我對國防預算的增加,一直表示強烈的懷疑。在2004年10月,我曾在〈「決策錯誤」比白色恐怖更恐怖〉一文中,提出「購買6000億武器絕不是應有的生活方式」的看法。
陳總統執政六年,換了五位行政院長。在走馬燈式的換人過程中,糟蹋了人才,錯編了預算,誤用了經費。
(三)軍購必要嗎?
讓我們冷靜地來討論增加軍購的必要性。
一問:台灣為什麼要買武器?只能想到是要防範敵人。
二問:誰是我們的敵人?只能想到是對岸的中共。
三問:中共為什麼要打台灣?只能想到是因為台灣要獨立。
因此,2300萬人民要嚴肅地四問:台灣要獨立嗎?台灣有多少人贊成獨立?台灣有獨立的時間表嗎?
現在既然已經有了公投的機制,就正如一些人早已提出,勇敢地對「台灣獨立」來一次公投表決。事實上,2004年3月的軍購公投是被否決的。
如果過半數要獨立,當然要盡全力買更多的武器;如果過半數要維持現狀,當然就不需要花3000多億在國防上。
五問:增加台灣安全的方法是竭盡一切力量,設法購買更多更新的武器?還是竭盡一切力量,設法穩定兩岸關係?這個答案應當很清楚:盡一切力量化解兩岸的緊張情勢,當然要比購買武器更迫切!因此有人認為2005年春天國民黨前主席連戰的和平之旅,所產生大陸對台灣的善意,已經為台灣節省了百億的武器自衛;當前政府高層對中共的惡言相譏,一旦敵意升高,即使再增加幾百億的軍購,也不會增加國家安全。
(四)要走正路
決策者可以宣稱:要以不計代價的精神來增強國防,但不等於我們可以不計成本來購買武器。「不計代價」是表示無形的鬥志與決心。台灣若真要購買新武器,應當是要結合武器購買與技術移轉,借重具有潛力及已有成績的中山科學研究院。軍事支出是這樣地龐大,必須要倚靠嚴格的預算與審查過程。
10年前李登輝的「戒急用忍」,把台灣帶進了一條冤枉的岔路,此刻必須另找正路。這條正路必先要剷除「去中國化」的路障;然後要加快兩岸間的各種鬆綁。政府正以各種軟硬兼施的說辭,要花幾千億去購買軍火,那是一條岔路;與中共和平協商,營造善意,追求雙贏,那是台灣的正路。
購買軍火的機會成本
公共政策的決策者,一定要時時刻刻記住「機會成本」的觀念。
「機會成本」是指當資源(如資本、技術、勞力、時間等)改變目前用途,投入到另一個可能性時,所能獲取(或放棄)的利益。
沒有一個國家因為教育預算比例過高而財政破產;但歷史上窮兵黷武,軍費過高,拖垮經濟,終致政權崩潰的例子不少。
這就是為什麼艾森豪將軍遠在半世紀前就這樣沈痛地指出:「每一支造好的槍、每一艘下水的戰艦、每一枚發射的火箭,最後說來,都相當於對那些飢餓無糧者和寒冷無衣者的偷竊。窮兵黷武的世界,不僅只是消耗了錢財,也消耗了勞動者的汗水、科學家的才智,以及下一代的希望……,這絕不是我們應有的生活方式。」
負責國家決策的官員,必先要充分瞭解機會成本的重要,才能避免決策的猶豫不決,決策的反覆無常,決策的說辭矛盾。
不理會「機會成本」的官員,終有一天會發現:連做官的「機會」也沒有了。(高希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