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巨擘齊邦媛在28日凌晨過世,享嵩壽101歲!她留下25萬字的史詩鉅著《巨流河》,縱橫百年、橫越兩岸,以生命書寫家族逃離戰亂的苦難回憶,也為20世紀華人留下一部民國近代史。
今年2月,文學巨擘齊邦媛剛過完百歲生日,卻在3月28日凌晨長眠,享嵩壽101歲。
1924年出生在中國遼寧鐵嶺軍人世家的她,23歲來到台灣,77年後於台灣過世,留下一本25萬字的史詩鉅著《巨流河》,從血淚的家族史寫起,一路記錄抗日大戰、國共內戰下的顛沛流離,替歷經20世紀苦難離散的華人為史作記。
81歲搬進養生村,執筆寫家族故事
曾執教台大外文系四十年的齊邦媛,1988年自台大退休之後,仍持續教學、寫書、評論、翻譯、編纂各類文學書籍,努力引介西方文學到台灣,並將台灣代表性文學翻譯為英文推展至全球。
一直到81歲高齡,齊邦媛隻身搬進林口長庚養生村,開始執筆寫起了家族故事,只因「二十世紀,是埋藏巨大悲傷的世紀」。她感慨,猶太人、日本人為二次世界大戰寫下了無數故事,但她走過八年抗日、國共內戰,親眼經歷並見證殉國者的鮮血、流亡者的熱淚,心靈上刻滿彈痕,卻不曾自己的故鄉和為她奮戰的人寫過一篇血淚記錄。
頤養天年之齡,齊邦媛卻提起鉅筆,一寫就停不下來。在四年期間,齊邦媛埋首無數文獻資料中,並融合自身記憶,寫出25萬字的回憶錄《巨流河》。
在養生村位於山巒間的「人生最後一間書房」,齊邦媛從故鄉遼寧的母親河──「巨流河」寫起,一路周折撤退至抗戰大後方──重慶;而後漂洋過海,寫到台灣這個紮根近80年的島嶼。此書場景歷經多個港口河流,最後終篇於台灣恆春的「啞口海」。
「爸爸為我買的是來回票,但我竟將埋骨台灣」
《巨流河》這本書在2009年由「天下文化」出版之後,不只轟動文壇,更引爆全球華人迴響,奠定了齊邦媛的民國女史地位。但對她來說,這只是圓一個心願──寫下那一輩中國人的苦難歷史。
身為東北女兒的齊邦媛,出生在鐵嶺的一個軍事世家。她曾說,兩歲之前幾乎是無父的世界,因為父親齊世英當時在德國留學,回國後,又參加奉系軍閥郭松齡倒戈張作霖之役,卻在失敗後展開漫長流亡。齊邦媛也跟著一路輾轉,小學就念過七間。
1947年齊邦媛大學畢業,收到一張毛筆寫在宣紙上的「台灣大學臨時聘書」,希望她來外文系擔任助教。當時,她以為這機會可以繼續讀書,又能在海外工作,她於是來到剛發生過228動亂的台灣,只是沒想到此行並非「去看看就回來吧!」而是一待就77年。
「爸爸給我買的是來回雙程票,但我竟將埋骨台灣!」齊邦媛曾經的感嘆,已為此生下了註解。
但致力於外文教學的齊邦媛,也是台灣文學的知音與推廣者。
齊邦媛曾參與台灣文學英譯計畫,舉凡朱天文、黃春明、吳濁流、王禎和、蕭麗虹等台灣作家的作品,都因而被世界看見。她在國立編譯館工作時期,致力於國文教科書改革,曾經引入楊逵、黃春明等台灣本土作家的作品。她參與編纂《中華民國筆會季刊》時,齊邦媛時常與殷張蘭熙、林文月、林海音等人舉辦「女作家下午茶」,一邊喝咖啡一邊聊稿子的身影,成為台灣文學史上風雅的一頁。
「希望巨流河永不下架!」書寫民國大時代的出版奇蹟
近來,齊邦媛度過百歲生日,《遠見》曾經邀約人物專訪,但她因身體不適而婉拒。其實,思想前衛、認為晚年也要獨立自主的齊邦媛,在81歲搬入養生村之後,一向身體健康、精神抖擻,但直至去年10月,她住院兩月後,臥床至今。據天下文化透露,3月28日凌晨,齊邦媛於睡夢中安詳離世,家人都在身邊。
「不要為我辦追思會!」齊邦媛近來曾對媒體友人陳宛茜透露「我不是一個熱鬧的人,我想我應該做一個好的表率,不要叫別人拿俗套紀念我!」齊邦媛希望大家安安靜靜紀念她就好。
但其實她還有個心願,就是「巨流河永不下架!」天下文化透露,齊邦媛曾告訴「遠見‧天下文化事業群」創辦人高希均、王力行,《巨流河》是她生命的故事,更是數代中國人的壯闊篇章,她最大的心願,就是這本書在書店永不下架。
「齊邦媛是二戰世代之後的華人知識份子典範!」高希均、王力行深刻緬懷。
在磅礴完整的架構下,齊邦媛以史詩般的場景描繪,勾勒出煙硝歲月裡的豪情壯志與無奈離散,寫下劃時代意義。《巨流河》銷售超過15萬冊,之後被翻譯為英、日、德三種版本,以跳脫黨派和政府的觀點,呈現抗戰時代大歷史。齊邦媛以《巨流河》一書,獲頒第34屆金鼎獎圖書類非文學獎、第四屆亞洲出版大獎最佳著作獎。
即使連連獲獎,對齊邦媛而言,《巨流河》不單是一本知名著作,更是生命之書。因為《巨流河》寫的不光是齊邦媛和父親齊世英的故事,更是一代「大陸人」如何漂流來台的故事。
《巨流河》轟動華人世界,5年後集結為《洄瀾》
關於《巨流河》的評論數以萬計,光是寄給齊邦媛的紙本信函,出版五年後就多達700封。
在親筆寫信給她的信函中,有許多人補充了她書中的人、事、物。當年《遠見》就報導,有百歲高齡的「最資深外交官」趙金鏞寫了八頁的長信給她,他當年是齊邦媛父親的學生。甚至,還有與書中人物張大飛一起受訓、同樣服役於飛虎隊的老同袍,寫了密密麻麻七張信紙給齊邦媛,分享他當年與張大飛一同抗戰、到張大飛去世的過程。
2013年11月,齊邦媛還跟這位飛虎隊故人餐敘,兩個90歲長者翻著合照,讓她感觸:「一切彷彿半真半幻,感覺好像前半生都回來了。」
《巨流河》的迴響如漣漪,由台灣一圈圈泛至對岸、太平洋。中國大陸讀者的反應尤其讓齊邦媛訝異。「對過去的檢討,你覺得寶貴的,他們(大陸)也覺得寶貴,這是很難得的,」當時接受《遠見》專訪的齊邦媛很是欣慰。
於是,經過齊邦媛與「天下文化」編輯群精心篩選後,2014年集結成《洄瀾:相逢巨流河》一書。
「1949是一個斷裂,而我在最深的斷裂中,寫我的一生。」齊邦媛自從六歲離開家鄉,經歷一世紀漂流,她以文字承載濃濃鄉愁,紀錄戰火下對家人、朋友、青春、文學的回憶追念,不僅帶領讀者穿越時光長河,走入抗戰時代下的悲歡離散,更讓齊邦媛多年漂泊的心在此書中得到了安頓。
在《巨流河》的最後一句,齊邦媛寫下:一切歸於永恆的平靜。
「當我記下了今生忘不了的人與事,好似看到滿山金黃的大樹,在陽光中,葉落歸根。」齊邦媛對時代的影響如那生命之河,滾滾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