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常閱讀我的專欄的人,一定都會感覺到,我對於台灣健保的不滿意。我不是不贊成健保,而是痛恨制度的不良。
其實我一直認為,任何一個政府能夠實施全民健保,使得其國民不會因貧而無法就醫,或是因病而貧,絕對是一大功德。
因此,台灣推動全民健保的時候,我對它充滿美好的想望。當初,我心想台灣相對,地不大人不多,所以,政策的執行及控管較為容易。而且,我們又能夠參考先進國家的經驗,汲取他國的優點,避免重蹈覆轍,很有機會建立全球最好的健保制度。
台灣健保倉促實施,制度設計謬誤重重
只是非常遺憾的,台灣的健保,因為選舉考量,倉促實施,健保經費從一開始就砍半,給付沒有經過精算,門診診察費不但低亷又沒有輕重症之分,制度設計謬誤重重。
更令人失望的是,台灣的醫界領袖(醫學中心的院長們)唯恐健保實施後,醫院收入不足,就不顧整個體制的健全發展,只為自身利益設想,而聯合起來,破壞轉診制度。終於造成台灣基層醫療的萎縮,醫療資源的錯置,以及醫學倫理、醫療品質的惡化。
健保實施近30年後,不良制度所導致的後遺症,不斷地併發,健保不但面臨財務危機,醫療品質更缺乏保障。不論是癌症或慢性疾病的照護,在已開發國家的國際評比,都落在後段班。
然而,最令我心酸的是,不良的制度,提供了醫界,超量看病人,創造自費項目的「正當性」。逐漸地,行醫的初衷就被遺忘了,醫院搶食健保大餅,醫師則被分贓式的績效支薪制度牽著鼻子走。
我自己一直很慶幸,我在美國醫療的黃金時代(1960年代),到美國接受了優良的醫學教育,碰見令我尊敬的典範,體會了醫療志業的高貴。在行醫過程,不論是教學或照顧病人,都能夠徹底實踐一切以病人的福祉為依歸的理念。這樣的執業生涯讓我的生命過得既充實又愉快。
美國醫界因利潤導向,造成醫師及醫事人員心理創傷
根據最近《紐約時報》雜誌的報導,不禁令我更加心酸。顯然,在這30多年期間,在美國醫界也因為醫療的公司化更加普遍,利潤導向的經營模式,造成不少醫師及醫事人員產生心理創傷(moral injury)。這是引用自戰地心理學家的用語,心理學家舉例描述,當前線戰士在執行任務時,不得不破壞無辜平民的住家,甚至殺傷平民時,所造成的心理壓力。
該文記者訪談了多位醫師,這些醫師當初選擇醫療志業,就是信奉利他的生命觀。因此,努力擠進醫學中心完成最好的訓練。沒想到,當他們兼具實力與理想,進入職場後,卻發現在多數營運公司化、講求績效的醫院,不容許他們依照病人的需求,花足夠的時間照顧病人,被迫用檢驗取代溝通與陪伴,久而久之,醫師的挫折感就愈來愈高,成就感愈來愈低,而悶悶不樂。較有韌性的,就會辭去公司化醫院的工作,選擇不同的方式行醫,比較脆弱的人,感嘆前途茫茫,甚至覺得這樣的生命沒有價值,而自我了結。這是多麼悲慘的結局呀!
這是我所觀察到,美台醫療界極為重大的危機。我多麼希望,不論是在美國或台灣,整個社會及醫界,都能夠重視這個危機,而把它變成轉機。
我多麼希望美台兩邊都能夠來一次醫療改革,用心營造優良的執業環境,讓醫師能夠全心全意照顧病人,而不必把錢放在心上。
其實多數選擇醫療為志業的人,只要看到每一位病人的康復,就會有滿滿的成就感,而願意為病人付出更多,這不就是醫療的終極目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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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章反映作者意見,不代表《遠見》立場
(作者為和信治癌中心醫院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