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2日,台積電跌破400元大關,盤中創下近期最低395.5元;13日又下跌2.5元,最終收在395元,投資人都慌了:怎麼可能?確實,以台積電領先全球的半導體先進製程技術,幾乎無人出其右,為何股價跌跌不休?其實,這已非單純個別公司問題,而是涉及國際政治議題。尤其近期來,美國不斷出招,這是否意味著:台積電股價漲或跌,都要美國山姆大叔說了才算?
為何台積電股價必須看美國的臉色?2022年,堪稱是黑天鵝滿天飛、灰犀牛滿地跑的一年。尤其,台股是淺碟市場,一點風吹草動就會影響大盤,即便「競爭力No.1」的台積電仍無法抵擋各式各樣黑天鵝、灰犀牛的衝擊。
近22個月以來,台積電的股價彷彿搭上雲霄飛車,買在低點賣在高點的投資客喜上眉梢,但買在高點而被套牢的人,可一點都笑出不來。雖說,台積電主要以法人投資居多,但這兩年台股開放當日沖銷,散戶、年輕族群也跟著盤後買零股,想享受理財的豐碩成果,不少人卻因此受傷了。
在2020年3月之前,台積電一直在2、300元間盤旋,受到百年一遇「新冠疫情」影響,3月19日盤中跌至近期低點235.5元,最後以248元坐收。
沒想到,新冠疫情的危機竟成轉機,電子業迎來「遠距需求」的3C大商機,從此以後,台積電股價一路飆漲。在全球熱錢、訂單滿載的助攻下,外界均看好其後勢,果然在2022年元月17日,盤中創下歷史新高的688元,最後以683元作收。
只要美國通膨危機趨緩,明年下半年股價可望回升
即便2022年2月24日,爆發俄烏戰爭,當時多數分析師均認為影響不大。豈知戰爭一拖,八個月過去了,仍不見和解機會。G7不斷擴大對俄羅斯的制裁,導致更嚴重的能源危機,加上美國強勢升息,全球經濟陷入一片低迷。
外界也根本沒料到,今年下半年,台股會來個「措手不及」的反轉。10月12日,台積電跌破「400元」防線,最低來到395.5元,當防線被攻破後,投資人都慌了,為何先進製程無人可取代的台積電,股價幾乎腰斬(最高至最低,下跌42.5%)。
台積電股價劇烈震盪,與經濟大環境脫不了干係。台新投顧副總經理黃文清認為,主要受兩大因素影響。第一個是,疫情緩解後,買氣回升,但原物料卻大漲,美國透過強勢升息以抑制通膨,效果並不佳;俄烏開戰後,更加劇通膨的壓力,當美國公債殖利率達4%時,全球熱錢迅速抽離回到美國。
台積電是台灣第一大市值的公司,外資持股很高。10月12日,台積電總市值10.3兆台幣,外資持股71.11%。當熱錢大量撤出時,受傷最重的一定是台積電,這也是造成其股價大跌的主因。
第二個原因是,美國多次升息,壓抑終端市場需求,民眾對景氣存有疑慮,更不敢消費,加上去年重複下單的庫存還未完全去化,短期內不會有利多消息。
黃文清進一步分析,大環境雖不好,但台積電有一點「虎落平陽被犬欺」的味道,股價確實被刻意壓低了。只要美國通膨危機趨緩,明年下半年股價可望回升。對長期投資人而言,不會有太大問題;散戶採定時定額或零股買進,影響也不大。
國際局勢不明朗、訂單衰退,業者開始緊張
以上是理性面的分析,但對第一線的業者來說,他們確實嗅到不一樣的訊息。主要是美國的動作過於頻繁了。
跟半導體息息相關的電路板業者開始神經繃緊。台灣電路板協會(TPCA)理事長李長明表示,去年景氣大好,很多台廠都響應政策、回國擴大投資,現在國際局勢很不明朗,訂單開始衰退,大家都很緊張,也難怪會出現恐慌性賣壓。
曾在業界服務的明新科大半導體學院院長呂明峰分享最新情報,他最近跟很多大廠互動,「面對未來的景氣,大家都心驚驚」,最近美國的一些政策,對台灣半導體業影響深遠。後段的封裝測試廠、電路板廠的業績普遍下滑,可以推定半導體的大幅需求不再,所以各公司都減緩設廠投資以及暫停增聘人力。
有幾則重大事件值得關注。首先是今年8月9日,美國總統拜登正式簽署晶片法案,該法將補助符合資格、在美國設廠的半導體業者,包括晶圓廠、製程設備廠及原料等上游產業,還有退稅等投資抵減,藉此擴大在美投資半導體廠的吸引力。
晶片法因此被視為「對美國忠誠度的測驗」,從台積電、英特爾、三星、海力士到高通,都必須面臨「中美選邊站」的兩難抉擇。
全世界都知道中國大陸是晶片主要需求市場,少了這個客戶,大廠業績肯定受影響。10月13日,在南韓兩大記憶體廠的力爭下,三星、SK海力士大陸廠區均獲美方允許,豁免加強管制大陸晶片與設備出口禁令,為期一年;隨後也傳出台積電南京廠也得到一年期的出口管制豁免。
台積電Q3財報超乎預期,投資人卻不太埋單
緊接著,台積電也在13日召開法說會,由於受惠於匯率條件及成本改善效益,今年第三季稅後純益達2808.7億元,年增79.7%,每股大賺超過一個股本,達10.83元,再創單季新高。5奈米製程出貨占第三季銷售金額的28%;7奈米占26%。先進製程(含7奈米及更先進製程)總營收達54%。
儘管財報表現超乎預期,但投資人似乎不太埋單,畢竟股價反映的是未來的前景。10月13日,台積電一早雖開出紅盤,盤中漲到403元,最終卻收在新低點395元。顯示市場仍擔憂美中晶片大戰的不確定因素。
更令業界錯愕的是,美國又於10月7日使出殺手鐧,商務部產業安全局宣布了最新的中國禁售令,主要針對中國先進製程與記憶體設備、高階AI等HPC晶片等領域,以減緩中國先進晶片製造能力。法務部門並隨即發函通知相關企業。
此舉,雖在業者的預料當中,但隨著禁售令不斷加碼升級,尤其半導體產業鏈環環相扣,上中下游都綑綁在一起,誰都逃不掉。最近,業界氛圍相對低迷,不少經營者開始眉頭緊皺。
此禁售令最大受創者非中國大陸莫屬。呂明峰說,美國傷人100、也會自傷80。以半導體設備廠為例,全球前五大,美國就有三家,應材居龍頭老大,還有柯林(Lam Research)、科磊(KLA),美國半導體設備廠總營收占全球近五成,影響深遠。
而這些大廠主要成長動能,除來自台積電、三星與英特爾外,近年中國全力發展半導體業也是生力軍,一旦產品無法輸出中國,衝擊將超乎預期。亦即晶圓廠若未經美國政府許可,不能賣給中企,包括台積電等晶圓代工廠都得放棄中國的生意。
美國硬要跟中國切割,半導體業者不死也會去掉半條命
李長明前幾天拜會廠商時,大家都在討論美國半導體設備廠科磊10月12日的決定。科磊在新辦法公布後,開出第一槍,表態支持美國商務部的法規,宣布在美國時間11日的23點59分後,停止向南韓SK海力士等中國設廠的外資半導體企業,以及中國本土半導體企業出口設備及服務。
科磊率先表態支持美國的規定,卻也對營收造成巨大衝擊,所有半導體設備廠均面臨嚴峻考驗。中國大陸是科磊最大海外市場,去年營收占比達28.9%;其他廠的大陸占比也很高,如LAM(37%)、博通(35.5%)、應材(32.7%)、AMD(24.9%)、Nvidia(23.3%)、ASML(14.7%),台積電也占到10.4%。
尤其,前兩年景氣大好,全球多出20幾家半導體廠,但今年消費開始衰退、產能過剩後,接下來就是削價競爭,「大廠有本錢可以撐下去,沒本事的就陣亡。美國硬要跟中國大陸切割,全球半導體光靠美國市場根本活不下去,業者即便不死也會去掉半條命,」李長明不諱言說。
尤其,日前彭博新聞援引匿名人士意見指出,面對中共武力犯台機率大增,美國政府兵推包括炸毀台積電,不讓中國取得晶片製造技術,並考慮協助撤離台積電的高階工程師赴美。
這則報導剛好在雙十國慶連假期間傳出,隨即在網路社群炸鍋了。12日,立法院外交及國防委員會邀請國安局局長陳明通報告「台海最新情勢分析」,民眾黨立委邱臣遠質詢時指出,美國有撤離台積電工程師的想法,詢問陳明通是否同意?陳明通表示,就情資顯示,美方並無此規劃。這是《彭博社》的報導,如果了解問題的本質,就不會有這樣的報導。
對此,國防部長邱國正則表示,不期望有任何狀況發生,當然國軍要克制,避免戰爭爆發,一旦有狀況,平常包括漢光在內等各種演習,就是以這為背景,目前沒有任何一個劇本,「沒有這個狀況」。
業者:美國到底還要出什麼怪招,我們都剉咧等
連世界首富馬斯克(Elon Musk)7日在接受英國《金融時報》專訪中,也對台海緊張局勢升高感到擔憂。他對記者表示,如果發生衝突,特斯拉將被捲入,蘋果也會陷入非常大的麻煩,全球經濟將遭受三成損失。建議為台灣「設立一個特別行政區」。
從美國官方不斷加強對中國的禁售令,到企業家的談話,都讓半導體業者惶惶不安,私下議論紛紛:全球都需要台積電的半導體先進製程晶片,明明台灣擁有很大的談判籌碼,但政府為何毫無作為?
「執政黨將美國當成是最好盟友,但這個朋友感覺不太對勁了,很多政策都像是將台灣往火坑裡送,政府應該正視台灣所面臨的困境,全球經濟確實影響台股的表現,現在更棘手的是,台積電的股價似乎得看美國山姆大叔的臉色了,他到底還要出什麼怪招,我們都剉咧等,」一位半導體主管說出業界的心聲。
看來,新冠疫情、中美科技戰、俄烏戰爭這些黑天鵝和灰犀牛,仍會持續到2023年,所衍生的能源、原物料、通膨危機,已成螺旋上升風暴,半導體產業將首當其衝,只能嚴陣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