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底是從哪裡來的?一百多年前,達爾文就曾指出,現代人類的起源來自非洲,結果引來惡評。最近,美國遺傳學者史賓塞.威爾斯博士(Dr. Spencer Wells)也證實人類的祖先來自非洲。這樣的結論是否能讓部分自認高等的人類,改變反非洲的態度呢?
「我從那裡來?」人們一向對起源問題感到興趣,不論是形體的演化,或是心靈的傳遞,一碰上起源問題,總是爭論不休。
最近,「國家地理頻道」播出了其支持的「人‧基因碼之旅」計畫,在台灣也形成一時話題,尤其恰好又遇上選舉,不少媒體更套上了族群爭議而大幅報導。
「人‧基因碼之旅」計畫主持人美國遺傳學者史賓塞‧威爾斯博士,曾蒐集分析兩千個血液樣本,企圖從基因證據之中,找出人類演化的根源與遷移的過程。
史賓塞研究的依據是男性的Y染色體的DNA,因為Y染色體會經由父子相傳,不會因為與女性DNA結合而改變,頂多會因為突變而發生變異。如果沒有發生突變,男性Y染色體便會與父親、祖父,乃至千百年來家族中每一位男性一樣。即使Y染色體發生突變,也會變成一種標記而代代相傳,不論相隔多少年,祖先發生的首次Y染色體突變,也能在後代的Y染色體中顯現出來。
這項研究的結果再次證實人類的祖先來自非洲,更重要的是,它發現現代人的Y染色體DNA經歷過三十次變異,依照統計推估,演化的歷程將耗時五、六萬年。
除了基因證據,史賓塞又根據現在人類的面貌、文化遺跡、化石和氣象紀錄,拼湊出人類大遷移的地圖:人類原本都居住在非洲,冰河時代迫使人類遷移尋找食物,遷移的軌跡經過中東,再經中亞、中國,然後到達歐洲,直到經由西伯利亞,穿越白令海峽進入美洲大陸,而完成全球殖民最後之旅,有九成人類祖先,都是經由這條路徑離開非洲的。
用基因標記探討人類起源,並不是全新的創意,近年來陸續已有不少成果。國內台北馬偕醫院的一項以母系遺傳的粒腺體DNA為基礎的研究也顯示,6%原住民血源與東南亞族群相近,3%則與大陸某些族群相近。粒腺體不會受卵子分裂重組的影響,和Y染色體一樣都是探訪起源的好素材。
人類起源於七百萬年前?
DNA本身記錄著人類的歷史,這是無庸置疑的。但DNA只是研究人類起源的一種方式,並非唯一的工具,光是史賓塞的研究團隊就包括考古學、地質學、氣候學、遺傳學等專家。
而且,用基因標記探討人類起源,也有技術上的陷阱。例如,基因研究的樣本數必須夠大,否則可能無法分析細部的差異,沒有細部差異,很容易導出大家都是同一起源的結果;基因標記的方法是否穩定,而且足夠嚴謹,也會影響研究成果,不然很容易被人類基因長久演化中的雜訊干擾。
除了採用現代生物科技方式,考古學一向是探討人類起源的主流研究,而且持續蓬勃發展,報章雜誌上常常出現所謂重大化石出土的報導就是一例。
例如,2000年11月,法國與肯亞科學家發現一副約有六百萬年歷史的骨骸化石,這些骨骸或許將可解答猿猴如何透過學習走路而進化成人類;去年初,兩塊來自非洲中出土部的頭蓋骨化石,估計距今近七百萬年,相當接近人類與黑猩猩分道揚鑣的時期。當然,將近一百五十年前被發現的「尼安德塔人」,是否為現代人類的祖先的問題,也反覆不斷被討論。
全球都是一家人
照理說,不論是採用基因或考古的方式,人類起源應該是個科學問題,不過,在某些時候的某些地方,卻被移作其他爭議問題的工具。
在史賓塞的計畫中,台灣共有七個人被選為口腔黏膜組織的取樣代表,包括中研院長李遠哲、法務部長陳定南等人。取樣的原則當然隱含了未來宣傳的目的,但在大家都來自非洲的結果揭曉後,敏感的族群神經反而被挑動,於是遂有代表跳出來澄清、並強化了其政治意識企圖:「來自哪裡不重要,愛台灣最重要。」
國家地理頻道還特地選擇台灣作為該計畫的宣傳首站,理由是台灣每遇到選舉必有族群爭議,而基因碼之旅的計畫企圖證實全球人種都是同一家人,或許可以為社會大眾帶來新的思考。但結果似乎適得其反,大眾媒體果然很配合地炒作起源問題,選擇性地各自表述了「我們都是一家人」,愈詮釋又愈模糊。
原本的立意當然是好的,相信沒有人願意見到族群對立與分裂,但科學畢竟就是科學,不應該被其他工具操控,不論是政治或是宗教的意圖。難道真用基因證明小布希與海珊在數萬年前都來是於自非洲,就能夠讓兩人化干戈為玉帛嗎?泛藍與泛綠真能因為很久以前都是同一家人,就能頓悟而不再爭執嗎?
人類學者否定祖籍非洲
不過,這也並非台灣獨有的錯亂。一百多年前,達爾文已經在「物種原始」的新版補述中就曾指出,現代人類的起源來自非洲。如此推論也導致不少惡評,尤其是部分人類學者一直不肯相信祖先來自非洲。非洲不僅是黑暗大陸,當時更是被當成是次等的殖民地,如此土地怎麼可能演化成為部分人士自認的高等人類。「反非洲」的態度一直持續了幾十年,直到大量化石在二十世紀的非洲出土,人類學家才開始轉向,但仍有許多人堅持不信自己是非洲裔後代。
其實,探索人類起源、甚至追尋族群之根,只要抱持著科學實事求證的精神,過程與結論都會是美好的,但滲透了其他非理性的因素,只會讓這趟科學之旅變得更複雜。
(本文作者為資深科學記者;專欄言論不代表本刊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