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在1999年聯電五合一之後,去年的表現還是不如台積電?
A:去年聯電的表現不好主要是因為歐洲客戶的需求不振。其實在2000年在歐洲市場我們是大勝的,可是很不幸的是去年調整的最嚴重的就是歐洲客戶。去年台積電五成以上的營業額靠的是兩家公司:Nvidia和 ATI,這兩家正好都是做繪圖晶片。我們在2000年的時候忙不過來,這兩家公司我們沒有去招呼。如果說就看去年,歐洲市場、台灣市場和日本市場,我們都是遠遠超過台積電的,可是在美國我們少了那兩家公司的訂單,而我們在其他地方的勝利,還是不足以彌補。如果我們拿掉這兩家,可以說我們的表現比他們好多了,要說去年的表現決定了什麼勝負,我不這麼認為。
我們在2000年研發支出比他們還要加倍的情況下,毛利、淨利都比台積電高,所以說去年的下滑只是短期現象。
Q:那今年呢?你說業績有一點上來了,那這一塊你們有去把它抓回來嗎?
A:現在的情況,我們每一季都有報告,所以大家都知道我們第二季以後的爆發力比台積電強。
Q:為什麼?
A:因為我們的客戶需求不斷地增加。
Q:那是通訊。
A:通訊也有,其他方面也都有。
Q:有沒有因為過去的客戶過於集中而慢慢地採取分散策略?
A:我們也沒有特別地集中。
Q:你去年又重出江湖當董事長,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
A:當時我是懷著很大興趣回來做董事長,因為景氣惡劣的時候,是管理最好玩的時機。景氣很好的時候,管理者就較沒有可著力之處,景氣不好時就可以發揮,比較有趣。我回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強調不要到處想省錢、砍費用。因為在景氣不好時研發品管能力更為重要,所以我們持續投資發展,研發與品管能力反而增加。
另外就是用人不能省,我認為研發與品管不可以缺人。當然在不景氣的時候還是要穩定一下軍心,調整一下組織。總括來說,經濟不景氣的時候可以做的事比景氣好時更多。
Q:當時你做了哪些調整?
A:譬如說當時我把董事會互相報告的制度改成全向我報告,將流程扁平化,決策反應加快。
另外,我們研發部門與最先進的工廠合併,加速0.13微米製程的發展,困難問題也在當時解決。
Q:你現在兼任智原董事長,意味你現在把心思多放一點在矽智財產業上?
A:我的心思放在聯電整體。IP(矽智財)產業與晶圓專工業是相互依存關係,我兼任智原董事長的考量就是英美聯軍,讓兩個產業有一致的統帥,以後智原與聯電關係更為密切,兩者併肩作戰。智原等於是聯電與IC(積體電路)設計公司的橋樑。
Q:台灣IP產業發展了許多年,你認為IP業的前景如何?
A:IP產業將來可能就像現在的封裝測試業,與晶圓廠一同發展,緊密結合。不過IP業與封測業不同之處在於它位於半導體產業前段流程,因此必須選擇一邊站,不能在台積電與聯電兩邊都做,這樣的模式是行不通的。
Q:你擔任智原董事長後,如何帶領智原發展?
A:我想智原未來與聯電關係將會更為緊密。我當智原董事長之後,會推動公司加速成長,讓其他設計服務公司追趕不上。
Q:會併購其他設計服務公司團隊嗎?
A:如果有必要,當然有這樣的可能,企業併購沒有什麼,就像常人吃飯一樣。
IC製造就是廣義的服務業
Q:你提到做IC也是一種服務的工作,是否IC的製造可以廣義地解釋為服務業?
A:本來台灣的電子業就是服務業,我稱之為「製造服務業」。廣達、鴻海都是服務業。
一般外行人喜歡說台灣電子業沒有品牌,只是替別人打工。這些人不了解,品牌有兩種:一種是產品品牌、一種是服務品牌。你看銀行、證券公司雖然沒有產品品牌,但有服務品牌。全世界都知道電子業有廣達、鴻海、聯電,這就是服務品牌。服務業如果硬要弄個產品出來,反而會跟客戶去競爭。
台灣如果沒有轉型到服務業老早完了。製造服務業用知識、技術促進產業升級,擺脫勞力密集導向,轉為服務導向發展,也就是所謂知識經濟的道理。對電子產業而言,服務內涵必須要包括製造與後勤支援,另外加上財務的靈活調度。
Q:關於製程發展,銅製程可能是未來發展方向,聯電在這方面也有投入,你認為銅製程未來的發展如何?
A:銅製程優點是傳導速度快,適用在某些應用產品市場,鋁製程也有屬於自己的市場,鋁製程是不會完全被取代。就好像12吋也不一定比8吋好,要看應用在哪些產品上的經濟效益最大。
Q:你看銅製程的市場狀況會如何?
A:銅製程占我們現在營業比率還不是很高,但會逐漸提升。
Q:現在大家都在說,0.13微米製程遇到了一點狀況,能否談一下?
A:0.13微米製程沒有一家沒有遭遇過困難,包括台積電。台積電用0.13微米製程來支援Transmeta,到現在還交不了貨。我相信台積電在0.13微米製程的低介電值材料(LOW-K)方面,做得比我們差很多。
0.13微米製程最後還是得看誰占營業額的比重較大。現在外界感覺好像台積電0.13微米製程做得很好,我們做得很差,沒這回事,大家都面臨過各式各樣的問題,但我們已經克服了0.13微米製程的量產問題,所以我們現在研發的投入都在0.10微米製程上,0.13微米製程已經在量產階段了。
Q:能不能談一下0.10微米以下製程的發展情況?
A:我們90奈米已進行得差不多。65奈米明年中在新加坡與AMD(美商超微半導體)開始發展, 65到45奈米都會在新加坡。
Q:為什麼65奈米會選擇在新加坡?
A:主要是合約的考量。65奈米必須在12吋廠做,當時大家都不願在南科做。我們把億恆和AMD拉出來在新加坡做。
這讓我想到大家都說大陸發展如何,就沒人問新加坡怎樣,這點很奇怪。記得有一位記者說,大家都擔心大陸,卻沒有人擔心新加坡。新加坡提供的環境也滿好的,是不是大家都一窩蜂前往呢?所以我們要跳脫兩岸的窠臼來看投資這種事。但大家一直要把議題拉回兩岸的意識形態,如果大陸這麼厲害,那麼應該世界上所有IC廠商都跑到大陸去,事實上並沒有。不過我看未來PC板廠都會跑到大陸去。
而且拿大陸的IC業視為台灣的威脅不太恰當。事實上還有日本、韓國的威脅,但這樣區域上的比較越來越沒有意義。
以前常說韓國能為什麼我們不能,就產業的觀點來講,我們比較關心廠商之間的消長。譬如說三星、現代發展如何?至於是不是在韓國,意義並不大。
Q:從廠商來看,你認為中芯對聯電來說是不是威脅?
A:中芯以後還會不會活下去還不知道,活下去才能談到威脅。
Q:他們投入這麼多,怎麼會活不下去?他們在中國是指標?
A:你認為一個剛出生的嬰兒會不會造成威脅?還有你說世界先進算不算活不下去?
Q:有人說大陸的發展是跳躍式的,他們會不會一下子就趕上?
A:這有待觀察。
Q:你覺得這樣的場合,成敗關鍵到底在哪裡?他們的力量很大?
A:我沒有說他的力量不大,我說他們要生存下去才會造成威脅,起碼現在為止不能算活了。怎樣才能算活了,要開始賺錢才能算活了。你聽到的只是有人到處設廠而已。設廠要能不會倒,要能賺錢才能繼續做投資,和其他競爭者才會差距拉近。
設廠是最容易的事,所有的設備廠商都會幫你準備得很好,根本不用你操心。所以說設廠很容易,但要賺錢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長江三角洲是未來重點
Q:未來到大陸設廠做半導體,你會選擇什麼地方?
A:現在大家到大陸設廠,比較傾向選擇在長江三角洲一帶。因為珠江三角洲台商似乎已經十分擁擠。北方氣候台商較不習慣。
Q:你現在有在注意哪些投資的地點?
A:大概就是長江、松江、昆山、蘇州、無錫、南京、杭州這一塊。不過我一直不認為大陸是一個威脅,實在看不出什麼理由大家這麼害怕。反過頭來台灣投資環境持續惡化,才是我們比較擔心的。兩邊環境比較下來,就變成沒有選擇,全部跑到那邊去。對我們來講,哪裡的投資環境好,就去哪裡。
台灣現在施行科技產業或人才禁止外移的政策,反而會形成反效果。企業會選擇投資環境,政府想提振經濟,提升就業,不是關起門來就可以做到,必須與外界比較,因為投資環境的好壞會影響競爭力。
投資環境是相對的,現在台灣令人擔心的是沒有相對的觀念。如果一家飯館不想讓客人去別家餐館,想辦法把所有的客人綁起來,從早餐到晚餐都只能待在裡面,這樣客人一定會落荒而逃。
Q:你去年6月回來,之前你已退居幕後多久?
A:只有一年,我是2000年5月將聯電董事長交給宣明智。
Q:你現在幾歲?
A:我現在五十五歲。
Q:你現在會不會比你交下棒子之前更累?
A:我從總經理到1991年升到董事長後,一直到交棒都沒有再做總經理,總經理比董事長累。董事長只要負責方向的決策,總經理要常四處巡視走動,比較沒有時間。
Q:是不是最艱困的時期你才再會回來?
A:去年也不算什麼最艱困,碰到這個時刻我就會喜歡回來幫忙一下,好玩嘛!
Q:你認為像聯電去年的虧損,是不是有史以來最大的恥辱?有這麼大的虧損!
A:這也沒有什麼恥不恥的,我們做的是百年事業。虧損是由於整個大市場的轉折。
Q:去年你再出來的心情怎樣?
A:也沒什麼?只是回來忙一點。
Q:有沒有幫聯電找到四十歲的接棒人,現在好像都是年紀跟你比較接近的。
A:也沒說能接棒的人一定是年輕人比較好,年紀大的就不好。
Q:兩岸政策你有沒有什麼可以跟阿扁建議的?
A:兩岸政策不在我們關心的範圍內。
Q:那你關心什麼?
A:聯電的發展。
Q:現在你還是自己去掌握大客戶?
A:不用我去掌握,其實大家都是伙伴的關係,各階層平常都有親密的接觸。
Q:十年後聯電會是什麼樣子?
A:十年後的樣子很難去想像,不過回顧十年前,或二十年前的情況,今天我們的成就遠超過當時的想像。我想十年後,我們的成就也一定會超越我們現在的想像。
(莊素玉、楊永妙、高聖凱採訪,高聖凱、李淑惠、林瓊華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