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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紀交會與世代交替

陳芳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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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芳明

1998-0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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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紀交會與世代交替
 

本文出自 1998 / 2月號雜誌 第140期遠見雜誌

屬於嬰兒潮世代的我,正在調整猶豫傍徨的心情,準備迎接二十一世紀的到來。我的猶豫傍徨是有理由的。面對世紀交會的時刻,我與我的世代不免產生世紀末的焦慮。這種焦慮,既是對時間消亡的無可抗拒,也是對未來歷史的茫然無知;瞻前顧後,都有強烈的失落感。

在人類歷史上,世紀末文化的出現屢見不鮮。最為顯著的,莫過於十九世紀末期歐洲所產生的世紀末現象。當時人們內心騷動著無可名狀的惶恐,以為歷史從此就要宣告終結。在他們以為來日無多的時間壓力下,釀造出所謂的唯美藝術與頹廢思想。他們要好好享受僅有一次的生命經驗,也要使智慧的能量發揮到極致。

歷史的終結,不表示跨入另一世紀後再也沒有歷史的發展;而是人類的生活方式與價值觀念將告一段落。啟開新世紀,等於啟開一個陌生的、全新的生命經驗。新的歷史階段,意味舊時代的沒落,也意味著舊生命的消失。稍具時間意識的人都會感受到歷史情境的轉變,以及轉變後帶來的沉淪與毀壞。我的傍徨與焦慮不是沒有道理的;不過,我也不是坐視淪亡與毀滅的降臨。

我的這個世代出現在戰爭結束之後。雖然被歸為沒有戰爭的世代,卻不能說是愉快的世代。我穿越過戰爭結束初期的蕭條,也經歷過反共抗俄時期的克難。我曾經生活在省籍問題不能解決的族群糾葛裡,也陷入統獨之爭的意識形態漩渦中。無論是思想上的對峙,或是情感上的對決,我的世代都是苦悶的,而且很不容易找到出口。

在那樣封閉而又封鎖的時期,我們曾自稱是流放無根的一代,也是花果飄零的一代。這種自我標籤的方式不免顯得矯情;不過,也正是基於那樣的認識,我那個世代才會積極尋找出路,為一個既定的目標追求奔逐。跨過中年之後,台灣社會突然宣告鬆綁,許多禁忌秘密不再是禁忌秘密。回首年輕時期的追逐與經營,有時會覺得很可笑。一度被自己視為崇高而神聖的目標,現在卻俯拾可得。有時還讓人覺得不值一顧。台灣社會開始朝向開放與多元化的時候,也正是二十世紀到達盡頭之際。我的心情不免是恫悵的;只是在悵惘中,卻又懷著另一種樂觀的期待。我的恫悵,在於發現新世代青年對於過往歷史的不能理解。曾經發生在台灣社會的困苦與挫折,似乎距離現在的青年非常遙遠。在學生的身上,我已經尋找不到任何歷史受難的痕跡了。

當他們長大成人時,台灣早就脫離了戒嚴時期的體制,並跨入高度資本主義所帶來的消費社會。所謂克難生活,所謂省籍衝突,對他們可說純粹是歷史名詞。新世代關心的是品牌、網路、飆舞等流行文化,討論的是情慾問題與內幕消息。這種欠缺歷史感的後現代思潮,幾乎滲透了他們的細胞,也支配了他們的思考。

然而,我並不認為新世代應受到責備。我比較好奇的是,進入二十一世紀的台灣社會,將由這群使我感到惆悵的新世代主宰;到時候,台灣究竟會以怎樣的風貌出現?我的嬰兒潮世代,最大的苦悶是沒有選擇,因為那是一個禁鋼的年代。現在的青年世代,最大的苦悶則是有太多選擇,因為這是一個開放的時期。我沒有選擇,所以必須專注於一個目標或一個出路的追求。今天的青年因為有太多選擇,往往必須從事多角與多元的經營。何者較為沉重艱鉅,似乎很難下結論。

兩個世代的歷史條件並不全然相同,但是都同樣需要智慧去處理。他們未曾受過太多痛苦,心理狀態比較平衡而健康。不像我的世代嘗太多苦悶的滋味,看待事物往往過於偏頗而緊張。我對於新世代感到較為樂觀的是,他們不會容許讓受難時代有歷史重演的機會,他們處理政治、經濟事務會保持較為寬容的態度。原因無他,畢竟他們誕生在一個多元價值文化的時代。

我的世代終有一天要過去;這種感受,在世紀末的現在尤為強烈。但是,我不覺得歷史即將消亡,隱約中,反而有一種新生的力量在承接延續。在兩個世紀交會的關頭,我見證了正在進行的世代交替。時間給我的壓力,與日俱增。未來有限的歲月裡,我不能再猶豫形式。歷史發展終究是連綿不斷的,在新世代還未主宰台灣社會之前,我還可不斷奮鬥努力。二十一世紀到來時,我仍然要與新世代比賽毅力、比賽意志、比賽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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