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異常寒冷的下午,我坐在交誼廳的沙發上,打發時間。我手邊茶几上的黑色轉盤式電話忽然響了起來,正在打著遊戲機的同學B,一邊殺著球,一邊對著我說:「Eric,幫忙接一下電話吧!我現在有點忙。」
接電話?我還真不知道這個電話是不是應該由我來接,誰打來的?找誰?我毫無概念。我接起電話,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隨便道:「ITP,您好⋯⋯」
電話的另外一方傳來了一種類似於語音系統的聲音,用著很平淡且冰冷的語調說著:「Hi,你好,我叫做Larry,我是你身邊的那盆植物,已經到了該澆水的時間了,如果你不介意,請拿起我旁邊的澆水盆,幫我滋潤一下,好讓我可以活得更健康一點,謝謝!」
「如果你願意幫助我,請回答Yes。」
「Yes !」我對著電話的另一端這麼說。
對於這通突如其來的電話,我不知道除了按照這棵盆栽的請求去做之外,還能夠有什麼其他的反應。把電話掛了,我拿起旁邊澆花的水壺,朝著新朋友「Larry」的身體開始澆水。
當我很平均的將他全身都澆濕之後,大約過了10秒鐘,電話又響起了一次。我接起了電話,「Hi,我是Larry,謝謝你的幫忙,如果之後還需要你的時候,我會再來電的。再次謝謝你!」
「不客氣!」我小聲回答。
互動先驅 孕育名人的搖籃
我所在的位置就是紐約大學(NYU)的Tisch藝術學院,Tisch學院的第4層樓是互動界的先驅─互動電子傳播研究所,即人們口中的ITP(Interactive Telecommunications Program)。
Larry名副其實是我們的系草。Larry其實很簡單,在盆栽的土壤當中,插著一根濕度的感應器,每當土壤的潮濕程度低於某個數值的時候,連接在它身上的電腦便會有反應,而撥出這通電話。這是系上人機互動介面研發計畫之一。
Tisch藝術學院位在下城(downtown)區,緊鄰格林威治村的東村與西村,頹廢又帶點年輕的藝術家氣質。出過最多奧斯卡獎、葛萊美獎得主,培養出許多如金像獎得主李安、馬丁史科西斯、M‧奈特沙馬蘭或是舞蹈家羅曼菲、演員比利克李斯托、菲力西蒙霍夫曼等藝文界重量級名人,在好萊塢耀眼的光環之下,Tisch成為世界上最重要的商業藝術教育重鎮。
第一次踏進百老匯721號的4樓,感覺有點寒冷,身上的短袖T恤似乎無法阻擋開得超強的冷氣,走在老舊的木頭地板上,木頭發出嘎嘎嘎的聲音,好像每走一步路,就會引來周圍的人側目。牆壁的裝飾則是充滿了紐約味的磚牆,抬頭往上看,所有的管線、通風管與樑柱都外露,看得一清二楚。
迎面走來的是一個身穿老派格紋西裝、脖子上繫著如施明德一般蝴蝶結的年輕人,然而,真正吸引我目光的倒不是他彷彿剛從《大亨小傳》書中走入現實世界的裝扮,而是他頭上戴的那副蛙鏡,閃亮亮的,我簡直可以在他臉上照鏡子了。
我暗自判斷:「這傢伙肯定不簡單⋯⋯」(不是瘋子就是天才吧!或是兩者都是?)想看又不好意思看,有點尷尬的和他錯身而過。
打破界線 與非生物也能對話
天才?瘋子?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如果你認為什麼都不可能,就真的不可能;而我們的信仰是,只要你試著自由發想,世界上沒有什麼不可能。
我開始思考解放後自由的高度。可以從ITP的鎮系之寶—「木鏡」(The Wooden Mirror)看出。
ITP給我的第一道考題:一定要玻璃水銀鏡面才能看到形象嗎?本身看似毫無反射能力的木頭,也可以照出人的樣子嗎?
這面其貌不揚的鏡子,就是ITP的招牌作品。它正符合了ITP的設計精神:愈是受到傳統做法限制的,愈是值得去打破它、超越它。當過去的經驗告訴我們只有用玻璃才能做成鏡子時,ITP的設計師總是能夠想出其他的方式來改變現狀,即使用完全不會反射的木頭作為材料,一樣能夠達到使用者的目的。
這個由數千片小塊木片所組成的「木鏡」,一點也不「木」。因為當使用者靠近木鏡的時候,其內建的感應器將感應到使用者的外觀,透過微控制器的程式,這數千片小木片將會翻轉至正確深淺的顏色,直到反射出最靠近使用者外表的排列組合,該組合就是你的臉。
我,真的從木鏡中,看見了我,「邱維濤」。
洞悉社會趨勢,預測未來發展,是所有互動設計師的天職與使命。問題的關鍵在於,當無法創造未來的時候,人們便只能隨著時光的洪流漂浮前進,失去了掌舵的能力。以盆栽Larry的例子來說,我們要做的,不只是人與人、或是人與機的介面,當他需要水的時候,他便會打電話求救。
尊重多元 不只一個解決方法
增進人類與機器溝通方式的最好方法之一,就是所謂的「擬人化」。將機器的語言,翻譯成人類的語言,將機器的行為模式,轉化為人類的行為模式。一旦可以擬人化,用最貼近人類本能的行為模式,往往才能得到使用者最佳的回應。
「尊重多元、擁抱自由」一向是ITP做設計的最高指導原則,我們傾向不去接受每一件事情都只有一個解決之道,我們相信透過科技與超時代的創新標準,一定能夠打破既有的藩籬與界線。也唯有打破藩籬,使用者才是真正的被解放,真正與機器互動。
當初在決定Larry與我們的溝通方式時,有過這幾個選擇:電子郵件、手機簡訊、螢幕顯示,甚至是擴音廣播,最後仍然選擇了更具私密性以及象徵意義的「致電方式」。而這個決定大大提升了這個計畫的矚目程度,人們接受訊息後,願意去幫助Larry的百分比,反而一直維持在高檔的狀態。
而這個計畫的最終目的就是,讓人們可以很自然地跟沒有生命的物體溝通,在沒有知覺的情況之下,打破這道無形的藩籬。
超越自我 把格局無限放大
對了,我忘了告訴你,我的同窗不是歌手,就是舞蹈家。「歡迎各路英雄好漢」,多年來一向是ITP在選擇要錄取哪些申請者的重要原則,每年的新生茶會,總是可以看到律師、演員、舞蹈家、金融顧問、工程師,專業背景多元化程度絕對超越任何世界上頂尖的設計學校。
ITP從70年代開始它就是互動設計界先驅。《紐約雜誌》選出了6位科技界最有影響力人物,其中一位便是ITP所長Red Burns Burns女士。畢業前我們在曼哈頓西邊的IAC集團總部,用「設計力」結合「科技力」,舉辦了一個令全紐約都驚豔的展覽,就在名建築師Frank Gehry設計的巨型玻璃城堡裡。
互動作品,就是讓現場觀眾使用手機參與遊戲。透過手機鍵盤的上、下、左、右鍵,來控制螢幕上箭頭的方向,遊戲畫面中會出現移動中的障礙物。碰觸時會出現煙火般燦爛的效果,配合著音效和音樂,氣氛達到了最高潮。碰撞成功次數愈多,積分就愈高。拜IAC的超大螢幕所賜,我們有世界上最大的空間可以讓所有人加入戰局, 「一個讓大眾參與的公共藝術裝置」,展出證實了這樣的設計方向與思維,我們抓到觀眾的心。
站在這個龐然大物前,我回想自己多年來花了多少時間窩在小電腦前工作,這樣的大格局視野令我們感動到雞皮疙瘩掉滿地,我完全感受到出國以後最大的自我突破。我,跨出了很大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