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描寫在倫敦暴紅的台灣馬拉松選手張嘉哲的一段紀錄片,導演劉志頡稱他是「朽木。真男人」;但聽過張嘉哲認真哲學的談話,你又會覺得他更趨近於村上春樹《關於跑步,我說的其實是⋯…》,喜歡哲學的他, 跑步之於他,其實是有點朽木可雕又有點哲學的事。
2012 年倫敦奧運,馬拉松選手一一跑過大笨鐘、跑過倫敦之眼,有人服務遞水,並接受所有人歡呼,但當張嘉哲跑過台灣的桌子,卻是唯一沒有服務人員,也沒有人遞水,立即引起譁然。
但是張嘉哲卻很淡定。他在臉書上PO文,特別引用網球天王費德勒的話:「不要為我感到抱歉!」因為11年來都是這樣,他早已習以為常。而且在接受訪問時,他還能自嘲說,「桌子比我有名,哈哈」,「暴紅的是那張桌子,不是我!」
今年29歲、就讀台北體育學院研究所二年級的張嘉哲,為歷年來台灣少數獲得奧運馬拉松資格的參賽選手。從14歲開始跑,15年來一直跑著,他跑步沒有特別一定要幹嘛,但總有張嘉哲式獨特的思考,他說大家太重視輸贏「零和」,反而忘了「遊戲」。當所有人都在看奧運獎牌的光環時,他卻看到一路上的風景。
坐不住,成為馬拉松選手
從小就好動的他,一開始玩的是棒球及籃球。「當時讀秀朗國小,看到足球隊在團隊訓練,很嚮往。」不愛念書的他,椅子下擺了顆籃球,手腳不時摸著、踢著它,一等下課鈴響,即便只有10 分鐘,他也要急奔球場投個籃,讓身體裡那些不安於室的細胞,得以紓解。
看著父親帶著哥哥四處比賽跑步,國中二年級的張嘉哲忽然告訴父親,「我也想跑步」。父親以為他說著玩,又因當天是4月1日愚人節,根本沒把它當作一回事。只有他很認真,當天就一口氣跑了4 公里,跑完後還打了幾場籃球,體力似乎用不完。
跑著跑著,一天,他發現,當你一個人在跑步時, 周圍的人都會看著你,感覺很不錯。「不像籃球及棒球,是淹沒在一群人之中,」原來他喜歡被人看到,成為焦點。這點讓張嘉哲覺得很有意思,也感到光榮。
更重要的是,國二下的暑假,張嘉哲待在家裡,他看著時鐘一分一秒的往前走,反而害怕起來。「時間在走,我卻不知道我要往哪裡去。」國三開始,在跑步中找到人生方向,「這就是我要做的事情,跑步。」
不服輸,造就全國第一
「革命,需要流血,就看你願不願意犧牲⋯⋯,」張嘉哲紀錄片裡寫著這樣大大的字。
持續照著教練父親張寶財自行擬訂的練習方法,讓張嘉哲雖沒有正統學院派專業的教練栽培,卻跑出不平凡的成績。
高一,張嘉哲就拿到全中運5000及1萬公尺的7、8名。高二時,兩個項目都進步到第4名。高三時, 他就拿到全國第1名。「高二那次輸得很不甘心,覺得我應該可以跑贏第3,所以下定決心,苦練」。高三, 果然讓他1 萬公尺跑進32 分鐘內,不僅拿到第1,且把他推甄進到北體去。
本來以為自己很了不起的他,進到北體後才發現,同班同學也都是第1名,自己的第1名,好像也不太特別。這樣的體認讓他又有了新想法,「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雖然是台灣第1名,國外卻有更多的第1名,甚至全球排名前10名的成績都比他強。不是要跟別人比,重要的是跟自己比,比過去的自己更強,就是勝利。
衝破30 公里的撞牆期
談起馬拉松,張嘉哲說是一種苦盡甘來的人生路。
一般來說,42公里的賽程,真正的開始是30公里算起。從出發到30 公里之間,大部分選手都會聚在一起,高手們會聚成一個主集團, 互相利用別人來減少自己的風阻。所以不離開主集團,就是前30公里的主要工作。
高手也不會一開始就衝鋒陷陣,而是留在主集團裡,養精蓄銳。待30公里後,大家才開始慢慢加速。由於開始加速,這時體內會發生醣質新生現象,就是一般俗稱的撞牆期。這時一定要撐過去, 雖然很苦很悶,但就是要克服,讓撞牆期快快過去。一旦突破了,就海闊天空,進入35到40公里的決勝期。
由於跑到這裡,大部分選手都累了,體力所剩無幾。如果狀況好的選手,會加速拉大領先距離。否則,勝負大多已底定,也不太可能殺出程咬金,以跑百米的速度衝出,把冠軍搶走。
「馬拉松是要花很長的時間等待,」他說。雖說平日的訓練大約知道自己的實力與能耐,但每次比賽還是會很猶豫「爆發點」,就是掌握衝出去的那個時機。「衝得太快,會爆掉,後繼無力」; 反之,衝得太慢,就來不及了。所以一直在等,等最佳時機出現。一旦柳暗花明,苦盡甘來,果實也變甜美。
不驕傲,體會自己不是萬能
跑步,最大的體會是自己不是「無敵鐵金剛」。年輕時,體力好,成績也很好,自己就會「驕傲」起來。不過隨著年紀漸長,訓練量增多,就會有所體認,「自己是有限的」。
特別是參加較多次的國際比賽後,一堆國際級的好手就在你旁邊,甚至在你前頭,你怎麼跑似乎都追不上他們。
跑步不是為了獎金或獎牌,而是一種享受。
就像今年首次參加奧運馬拉松的他,待在起跑線時,看到一旁的選手竟是夢寐以久的高手,「他們竟跟著我一起比賽」,那就夠了,「爽斃了,其他都不重要」。雖然張嘉哲跑了倒數第九名,但他找到比賽的最大收穫。
比賽,不是零和遊戲
享受比賽不是不重視成績,而是更看重人在比賽中的角色,不是只求獎金與獎盃而已。「如果只求零和,那只有前三名選手才高興,其他選手可能都會垂頭喪氣。」但其實不然,不論輸贏,所有選手都很享受,因為大家都盡力了。
不可否認,大部分的國家或人仍視運動為一種競技比賽,也就是以所謂的勝負來論英雄。但張嘉哲認為,大家太重視「零和」,而忘了「遊戲」。
喜歡哲學味道的張嘉哲說,「有時候我們會覺得自己好像很孤單,然後很寂寞,但是其實我們並不孤單,也不寂寞,」會繼續享受比賽的他,還會繼續跑下去。「有機會再爭取參加巴西奧運,去看看南美的風景,也不錯,」張嘉哲又開始他那村上春樹般的跑步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