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頭,可以為城市寫日記,記錄失落在歷史中的時刻。鏡頭,也可以改變人們對一個城市的印象,從舊到新,從鐵鏽斑駁到燦爛耀眼。
高雄,正在這樣的紀錄鏡頭中。
60 年代,郭南宏台語片「懷念的播音員」,男女明星憋著氣忍受惡臭,在愛河邊用台語談情說愛,黑白底片上,還印刷不出高雄工業城市的痕跡。
80 年代初,侯孝賢「風櫃來的人」,鈕承澤和張世穿著喇叭褲在偉士牌機車陣裡穿梭,騷動青春的大男孩,從荒涼的澎湖風櫃漁村,來到煩躁忙碌的工業城。鏡頭一樣在愛河邊來回梭巡,男孩們愈是鬥狠跋扈,觀眾愈見他們在寒傖中掙扎,尋找人生出路的殘酷哀愁。
然而,20 多年後,高雄在鏡頭下的顏色,不再黑白,青春騷動的故事也不再只有沉重的版本。
蔡岳勳的「痞子英雄」,鏡頭跨過愛河,來到汰舊翻新的城市角落,虛構故事裡的熱血警察身後,海港都市的燦爛陽光、蔚藍海洋,嶄新的辦公大樓、充滿時尚設計感的碼頭、揚名國際的世運主場館,觀眾驚嘆,「原來,高雄這麼美。」
混雜的交通、險惡的都市野獸、刻苦的勞動階級,城市的舊印記仍在,但是有了新建設,這是多年來,第一次高雄有機會能夠在鏡頭前,說一個亮麗沒有包袱的故事。
熱血》從黑色鋼鐵英雄到金色文化英雄
「痞子英雄」鏡頭中要表達的哲學,是真正的英雄,「不是來自不可能的地方,而是在我們生活周遭,」蔡岳勳說。
高雄就是這樣的地方。高雄從二級重工業城市要轉型到第六產業的風格經濟,一群英雄,開始行動。
過去的高雄,是熱度鼎沸的煉油、造船、煉鋼、複合加工出口區,重工業依貨運海港而生,炙烈陽光熬練的鋼鐵城市,蒸發的,只有勞動者的汗水。高雄默默擔起台灣工業經濟發展的重任,也默默地承擔只有廢鐵和汙染的城市命運。
鋼鐵城市下「文化沙漠」的稱號,連在地人,都無力反駁。
直到高雄成功爭取世運舉辦權。高雄世運主場館,被國際媒體拿來和北京的奧運場館鳥巢做比較,高雄有了國際級大師的建築作品。
高雄捷運紅、橘線通車,貫穿城市東西與南北,高雄也有了進步城市最重要的運輸建設象徵。靠近市中心的海港碼頭一個接著一個開放,嶄新設計的漁人碼頭、真愛碼頭、新光碼頭,高雄終於可以大方展現海港城市藍白相間
的澄淨舒適。
鋼鐵城市的意象被打破,嶄新的建設,讓城市的命運出現轉機。
這時他們發現, 高雄的陽光在鏡頭前,有別的地方找不到的飽和金色,於是,高雄人不想再當黑色煙燻的無名英雄,也不願意再承受沒有文化的汙名。這回,他們要運用南部炙烈陽光,嘗試做未來的影視藝文英雄。
熱情》北回歸線以南 陽光是金黃色的
「全台灣沒有一個地方,比高雄更適合拍片,」出身高雄的老牌導演郭南宏說,「365 天只有25 天會下雨,戲劇
人靠天吃飯,這座城市就是天堂。」
沒有雨季的南國,光影的顏色不一樣。
北回歸線以南,陽光垂直篩過大氣層,高雄的陽光灑落下來,永遠透著一股金色,反射到底片上,色彩自然飽和。
就是這股金色陽光,讓蔡岳勳準備在這個熱帶城市的港口邊,蓋一座結合觀光與產業特色的影城,成為「亞洲華人影視市場」的根據地。而影視產業國際化的專業團隊,同樣給封閉的高雄帶來外來的視野刺激。
在地人的熱情,也是高雄變身陽光影視都會,重要的化學元素。
在高雄問過路的外地人,一定有過這種經驗。被問路的商家阿嬸或大叔,二話不說轉身進屋,正當你想離開時,他/ 她已經拿著鑰匙,豪邁的跨上機車,揮著手在前頭跟你說,「我帶你去!」
「痞子英雄」原本取景地不是高雄,但是因為高雄人和市府團隊出來帶路,最後,超過90%全都在高雄取景。愈來愈多台北劇組南下高雄創作。
「熱情,不只是因為高雄人本來就友善質樸,」高雄市文化局長史哲說,「還因為高雄人太想要改變了。」
熱活》高雄一定要改變!
對高雄人來說,這個城市不改變,看不見下一代的希望!
「好的都給台北,汙染留給高雄。」即使生在都市,高雄孩子卻得到台北才找得到工作,高雄人從小就對「城
鄉差距」有敏銳的自覺。
世運後嶄新的高雄城市風貌,給了這一代高雄人全新希望。
出身高雄的龐克搖滾樂團滅火器主唱大正說,「希望有一天,高雄囝仔可以不用離鄉背井到外地工作,希望有一天,我們可以很自豪的說,有一種代表高雄品味的音樂或表演,被所有人崇拜讚賞。」
這樣的吶喊,成為高雄從二級產業直接跳升六級產業,發展影視藝文風格經濟,最重要的能量。
在地共有的聲音,支持地方政府由上而下以政策主導資源分配,花錢買好電影、禮聘知名藝術家參展或駐市創作;高雄電影節、高雄設計節,近兩年吸引了大批台北人南下朝聖。
在嶄新的城市建築之後,高雄終於有了新的藝文故事可以說。
熱望》走出高雄自我風格 路還很長
但是,高雄人心裡很清楚,幾部成功的電視劇和電影,幾場藝文活動,並不代表高雄已經走出獨特的影視藝文城市風格。
映照新穎的城東,西邊鹽埕老區,面臨快速拆遷的命運。公園路的五金街,養大多少高雄子弟,一夕之間,半條街就這麼被拆了,只留下五金片打造的舊街剪影。
在高雄急著變「新」的過程中,很多東西不見了。高雄現在是掙扎的,但高雄的二代孩子很清楚,高雄一定要改變。
「走出自己的路,高雄才剛邁出第一步而已。」高雄孩子、這牆音樂(e Wall)藝文空間執行長Orbis 說,現
在高雄只是在觀摩,等到在地人的創作能量湧現,才有可能找到高雄風格的自我定義。
儘管高雄的藝文消費人口還不足以支撐市場規模,但Orbis 期待的是,某個在這牆音樂駁二分店夜晚綻放的樂音,會啟發10 年後的一個音樂創作者,彈奏出有在地高雄風味的音樂,給高雄的藝文風格,下一個定義。
高雄老字號的藝文空間豆皮文藝咖啡館創辦人劉秋兒,把咖啡館關了,努力的為已經廢棄的高雄港車站留存而奔走。這裡曾是台灣香蕉出口重要的根據地,但是現在可能要拆除。
對劉秋兒來說,丟失了舊歷史的高雄,不可能說出好的風格故事,「新的高雄或許亮麗,但舊的高雄才是這個城市生命延續、故事不斷留存的根本。」
無論如何,高雄人充滿了熱情與熱血,改變已經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