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看了北京,就以為是全中國大陸,那就完蛋了!」一位資深新聞人士,
在探親一個半月後,有感而發。
「如果看了亞銀報導、天安門學生示威,就認為大陸改革快成功,那真危險!」剛從北京歸來的人不得不擔心。
四十年的隔閡,台灣人要瞭解大陸,真如瞎子摸象;大陸人要瞭解台灣,確似以管窺天。
四月中旬,在北京感受的氣氛,正是這種似熟非熟的交戰。
在採訪過程中。
赴大陸採訪甫一開放,台灣記者蜂湧而至,「過去來得少,我們還可以陪著走走,現在連公文都辦不了,」記協對台負責人坦承人力不夠,除了安排採訪,還得解決「怎麼成立辦事處」的問題。
那些報有影響力?
來訪的人遽增,一向精力充沛的方勵之都面露倦容:「中視、台視、華視的人都來過了!」
面對大批台灣訪問,有大陸IBM之稱的「四通集團」,總裁萬潤南不得不謹慎地問:「你們台灣那些報紙和雜誌有影響力?」「你們來看,就知道我們會不會攻打台灣了;就靠你們記者多溝通……」不遞名片的國務院「對台辦」從不放棄溝通的機會。
在企業界的交談裡。
「你們的企業型態有那些?都是國營的嗎?」台灣訪客懷疑,大陸既是「共產」,怎麼可能有私人公司?
「我成立這個公司,國家股占二0%、企業股占六0%……」北京天龍集團負責人在解釋他的「股份制」。他在公司內自設「證券交易所」,自己發行股票。台灣訪客問:「你們的交易規則誰訂?」他答:「我自己訂呀!我的股票上漲多少,也是我自己訂。」
一談到台商到大陸投資,全都興趣盎然,有的已經合資成功。直覺的反應是:台灣游資太多、語言相通、還有「民族情緒」。 一位中小企業負責人說得更直:「有不少台灣同胞,是帶了一筆資金來,可是搞不清楚投資什麼項目合適。我們比較傷腦筋的也是這一點。」
少數的廠長會誠懇地說:「先來做個社會瞭解,感情交流交流,交流中恐怕就認定合作對象。來日方長,也別急。」
在法律學者研討會上。
面對著台灣剛提出的「兩岸人民關係暫行條例」,北京法學會的律師教授們頗有意見。
「這個法肯定要比「三不」好得多,不過依據現在水平通過了,肯定就是「關門」了,還不如沒有法。」一位大學法律系教授直言不諱。
另一位律師提出質疑:「大陸人民繼承台灣遺產只算一半,似乎有歧視之嫌;我看全世界沒有這樣的法。」
「主要可能是海峽兩岸分開四十年,對於財產的貢獻不一樣,」台灣來的律師很難直率地說明這個法背後的真實意思。
一位與會者建議把它局限成「民商事法」。如果這點確立,「為什麼大陸可以吸收美國資金、德國資金,卻不能吸收台灣資金,讓肥水流入外人田?」有人提疑。
在熟悉的朋友談話中。
「都感覺到有問題,但不知道怎麼解決,普遍的無力感!」劇評家吳祖光深鎖雙眉,他感覺到那股低氣壓。
就在二月舉行的政協會上,他要發言談「國情」,他拿出打好字的稿子,「他們說送遲了,沒讓出來。」稿子上他這樣寫著:「最近三個人提出「國情」,都是針對不能引進西方的多黨政治和議會政治,理由都是一樣:中國有中國的國情,西方政治制度不符合中國國情……」
隨時心裡有準備
「光明日報」記者戴晴是另一番悲壯,「我隨時心裡有準備,不定那一天他抓人,」這位豪氣萬丈的新聞女兵絕不氣餒,「我該做的事照做,該說的話照說!」
仔細和萬潤南說話,仔細看他的內部刊物--四通人,就不難發現他在中國大陸是個異數,他的經營理念全是大陸外的產物。
在三月分「南北企業家對話會」上,他對最近的「治理整頓」--一個中共為經改剎車叫出的口號--大膽提議,句句點出現今企業全面遇到的困難。
金融與財政的「雙緊政策」,使許多工廠停工,「九九%的半導體企業都是半死不活狀態,」一位半導體廠長感嘆。「一刀切」的做法,「跑得最快的,切到尾巴;跑得慢的,攔腰一切,」萬潤南生動地比喻,「不同地區、不同對象、不同行業,怎麼能一刀切?」
初到北京的人,可能會被它寬闊的馬路、氣派的建築、古都的風味震懾。然而,正如方勵之所說:「只要你進入社會去,就會發現不是這樣的……,基本上是非常壓抑的感覺。」
四月中旬,在北京,就是這種似熟非熟交戰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