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在孩子說「我知道我一定寫不好」時,
絕不特別心軟的安慰:「沒有關係,你好好做就好。」
我會問他:「那你想把它做好嗎?我可以教你。」
因為我的想法是:「要幫忙,兩肋插刀,要安慰,誠懇謝絕。」
小朋友起初都是喜歡參與或從模仿學習的。這兩種自在的心情,可以激發出很好的向學之心。
「自尊」與「好勝」在某種結果上很難分辨,但在心情上卻完全不同。自尊是「有為者,亦若是」,因為羨慕別人的才能,所以想學會跟上,其中雖然有付出努力的辛苦,但是心情是未受惡力逼迫的。而好勝是想壓倒他人的欲望。對好勝者來說,別人的成就都是痛苦和壓力,而不是取法或砥礪的資料。
畢卡索說:「孩子是天生的藝術家。」那就是說,孩子的一雙眼睛可以看到美與好,卻看不到無用的勝利。一群孩子在一起,如果得到正確的教學啟發與和善的引導,不只能因為一起學習切磋而增長能力,更會在當中交到溫良有益的朋友。
上進的初心,會往「讓自己痛苦的好勝心」或「終身得益的自尊心」分路,父母的態度對這種發展有很大的影響力。無論我們把話講得多漂亮,道理擺得多高尚,只要日常愛比較,或帶著遺憾催促孩子要跟上他人,終究很難不讓孩子變成好勝或逃避的態度。好勝的起因有些是被藐視,也有些是成就被過度重視,因而對不能永居第一位感到非常恐懼。
這幾年我一直都很納悶,為什麼有一些孩子還很小,卻在還沒開始動手做事前,就會把「沒有做好也不會怎麼樣」這一類的話掛在嘴上,而且是非常刻意的告知指導者。有時候,他們也會說成:「我知道我一定會做得很爛。」慢慢的我才知道,那是父母為了怕他們受挫折而給的安慰,就這樣被孩子學起來了,拿來當成不想被評價的自我保護。
這種預防針在幼兒園最盛行,因為孩子經常做美勞或手作之類非評分式的學習。上了小學,開始有分數或評等,說法就改了,小朋友說的是「我喜歡九十分」或「其實乙上已經很好了」。我常常感覺好笑又帶點遺憾的看著這一切,想著無謂的保護果然無法讓人強壯起來,也扭曲了學習最單純的動力。
「朝著標竿直跑」是一種最單純的認識,可惜說著這些話的孩子反而體會不到這樣的專注。有幾次,小朋友對我說:「我覺得不用一百分也很好。」我就笑著反問他:「為什麼好,你告訴我。」我是打算好好傾聽他們的高見,當然,我也知道孩子沒有辦法說出獨特的想法,因為那是別人為了怕他的信心被打倒而建的防護牆,他所得到的暗示,其實是自己跨不出那道牆。
要保護孩子就要幫助他們進步,就要從小建立他們跟分數之間有客觀的了解。我為了不要小朋友在我面前鋪排這種無謂的話語,我會在他們說「我知道我一定寫不好」的時候,絕不特別心軟的安慰:「沒有關係,你好好做就好。」我會直視他的雙眼,誠懇的問他:「那你想把它做好嗎?我可以教你。」我這種答問,不在他們所熟悉的安慰包裡,孩子通常會先一愣,然後直覺的點點頭。我非常想要慢慢改掉他們這種沒有意義的說話,因為我的想法是:「要幫忙,兩肋插刀,要安慰,誠懇謝絕。」
我還建立小朋友一個觀念,分數是「掙來的」,不是被「扣掉的」。本來並沒有那一百分的存在,而是像打球,進了一球有幾分、揮中幾球得幾分。他們考試,眼前那張考卷得自己去掙分數。拿不到的分數會幫助老師發現,還有哪裡是不會的,是要從題目裡了解,還要再給什麼幫助,或誰在偷懶。
有些孩子以為,原本就有個一百分要送他,做錯了才會被扣分,如果不會的就不要寫,那不就可以守住原來的一百分了?孩子有這麼可愛的念頭,我以前連想都沒想過 !
我花了很多時間說服父母去幫助孩子,讓他們了解分數跟學習程度是有參考意義的。想想看,班上每一個人都拿一百分是可能的,但每一個人都是第一名是不必要的。一百分代表的是做事的完整性或精確度,第一名代表的是彼此之間的評比,是無可奈何的競爭。要提升程度或使相處者愉快,名次並沒有太好的作用,但是滿分卻可以是引發一起努力向前的目標。就像射箭,大家總是要往靶心射是一樣的道理。想考一百分是純粹的上進心,但想要第一名,就難免競爭。
只要有看待成果的眼光,分數就很有意思。一個人的七十分跟另一個人的七十分,如果錯的地方不一樣,代表的意義與所缺的能力也就不一樣。用這種方法看待孩子的分數,也教他們以這樣的角度看待分數,學習的自尊心一定會增加,「求好心切」也不會淪為痛苦的好勝心。
本文節錄自:《媽媽是永遠的老師:代代母親的溫暖傳承》一書,蔡穎卿著,翁書旂繪,天下文化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