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四年九月,55歲的釀酒工人奧利維提早退休,隔年二月他就死了。艾兒卡毒死了她的丈夫,等到屍體僵硬後她才打電話報警。艾兒卡跟警方解釋,她之所以殺了丈夫,因為他是個「如此可怕的老男人」。她完全是在意識清楚的情況下做出這件事,她情願在監獄裡度過餘生,也不要待在一個麻木不仁的男人身邊。
「可怕的老男人」這個動機頗令人玩味,我們可以從警方的調查檔案中一探究竟,以下是從筆錄中節錄下來的內容:
警方:為什麼妳要殺了妳先生?
艾兒卡:我不是說過了嗎?因為他是個如此可怕的老男人!
警方:妳只比妳先生小2 歲?
艾兒卡:是,沒錯。
警方:你們這種年紀的夫妻,都在慶祝金婚了!
艾兒卡:是,沒錯,可是……
警方:……可是什麼?
艾兒卡:那些人的先生沒有老到這麼可怕!
警方:妳所說的「老」是什麼意思?我想我們兩人的理解有落差。
艾兒卡:就是老,有這麼難懂嗎?我指的不是外表的老。從外表上來看,我也老了,這你是看得出來的,我指的是內在的老。
警方:內在?我該怎麼理解呢?
艾兒卡:他總是堅持一切都要維持原狀,我把廚房架子上放日常食品的罐子換位置了,裡面有玉米粉,還有糖、麵粉和咖啡等等東西。我把糖罐放在茶葉和咖啡中間,這樣才不會把它和麵粉搞混了,因為它們的罐子都是透明的。我先生為此生氣了一整天。
警方:可是這並不足以構成殺人動機。
艾兒卡:對,當然不能!我只是舉了其中一個例子,因為你問我該怎麼理解「老男人」這個概念。
警方:把罐子換位置後,妳就覺得妳先生老了?
艾兒卡:不是,換位置只是舉例,一切都要從他提早退休說起。
警方:從半年前開始,對吧?
艾兒卡:對,從此之後,他就每天待在家裡,也突然開始注意起一些以前一點興趣也沒有的事。
警方:注意起妳的儲藏罐?
艾兒卡:還有要洗的衣服、要買的東西,所有的家務事他都要管。
警方:要是先生願意多做一點家事,太太通常都會很高興呀!
艾兒卡:他什麼家事都沒做,而是什麼家事都要管。如果我買了葡萄,他就會問:葡萄是產自哪裡?一公斤多少錢?我下班後還要趕去買菜,煮飯燒菜的人也一直是我,他就只會站在門內,等著看我是不是會晚回家。
警方:哦,妳還在上班,他卻待在家裡,而且……
艾兒卡:而且整天只會窩在沙發上吃東西,卻從來沒洗過自己用過的餐具,這些爛攤子都是我下班後要收拾的,然後還要伺候這個混蛋!我煮菜的時候,他也會一直站在旁邊,還一邊碎念,說我為何把爐子墊高了一階,是不是就比較不費力,水也不會濺出來了?
警方:那他為什麼不自己煮?
艾兒卡:他不會煮!除了攪拌之外。當年我們住在一起之前,他什麼都會,像是燒菜、洗衣服這類的工作。可是我們都還沒同住在一個屋簷下,他就說他的工作很耗體力,所以回家就要休息了。從那時開始,我就什麼都自己做了。
警方:可是他既然提早退休了,就會有時間做這些事吧!
艾兒卡:對,你說得對。不過,如果他像以前一樣只坐在電視機前面,不要什麼都要管的話,我是無所謂的。在他眼中我做什麼都不對。
警方:妳唯一的報復方式就是殺了他?
艾兒卡:一開始我當然沒這麼想,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我跟他說,他應該去培養個興趣,或是幫忙做一些家事,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警方:那他怎麼反應呢?
艾兒卡:他出去了幾次,說是和同事一起,我終於鬆了一口氣,我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時間,可以做想做的事了,比方說打電話跟朋友聊天之類的。
警方:那他為什麼不繼續和同事出去呢?
艾兒卡:他根本就不是跟同事出去,他只是說說而已。
警方:不然呢?
艾兒卡:他去嫖妓了。
警方:啊!現在我懂了!他背著妳去嫖妓,這個殺人的動機就可以成立了。
艾兒卡:你什麼都不懂!如果他繼續去嫖妓的話,那我可開心了!因為這樣一來他至少就有一項興趣,不會來煩我了,可說是一舉兩得呢!因為他也不會來向我求歡,我再也不是那麼想做了。
警方:妳一點也不嫉妒嗎?妳是怎麼發現他去嫖妓的?
艾兒卡:我根本就沒問他,他自己告訴我的。他說,從現在起再也不去找妓女了,還說我建議他要培養興趣,這個主意糟透了,我不知道還有什麼可說。我覺得自己倒是可以沒好氣地跟他說:「如果你繼續去嫖妓,我還比較好過一點!」
警方:那你們為什麼不離婚或分居呢?
艾兒卡:因為在嫖妓事件後,情況就變糟了。他不僅在家事上一直管東管西,還一直對我碎念:我看起來有多老、我的胸部下垂、我的屁股塌了、我身上哪裡又長了老人斑。
警方:這樣妳就更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離婚啊!
艾兒卡:沒錯,但是我完全沒想到離婚這回事,我只想到他是個可怕的老男人,不只是外表,就連內在都很可怕。他一直念我,可是他的啤酒肚、雙下巴、耳朵裡的毛也突然都冒出來了,而我總是告訴自己,當然不能太大聲:「奧利維,我會比你多活十年!」
警方:現在終於要進入正題了。
艾兒卡:對,可是我並沒有計畫要殺他,我只是想繼續過下去,贏過他就好了。
警方:那後來怎麼會演變成這樣呢?
艾兒卡:這是一種所謂發自內心的自然反應。晚餐時我做了他最喜歡的饅頭,他跟我說,我是個糟老太婆,再也不漂亮了。之後我們一起看電視,電視上出現一個老牌女星,他又說:「又是一個糟老太婆,一點也不賞心悅目。」睡前我在沒開燈的房間裡換衣服,他卻突然把臥室的大燈打開,然後要我瞧瞧鏡子裡的自己是什麼德性,這樣我就不會覺得自己被羞辱了,因為在鏡子裡可以看到我是糟老太婆的證據。之後我就上床睡了,但是我整夜都在想,要怎樣才能讓他得到報應。
警方:所以妳就想到要殺了他?
艾兒卡:對,他躺在床上,鼾聲如雷。我想到以後他一定還會常常叫我糟老太婆,這就好比有暴力傾向的丈夫,只要一想到太太,就會一直拳腳相向,事情只會愈來愈嚴重而已。這時我想到了老鼠藥,不過我可是給了他一次機會。
警方:什麼機會?
艾兒卡:我把老鼠藥放進他的早餐麥片裡,然後就去上班了,如果他把用過的餐具放進洗碗機裡的話,就會看到警告的字條了!我把紙條放在那裡,上面寫著:
「立刻叫救護車,因為早餐裡有老鼠藥。」可是他並沒有洗碗,甚至連碗都還擺在桌子上。這就是可怕的老男人啊!
本文節錄自:《姐姐我最大:我就愛現在的自己,不必討好誰》一書,Monika Bittl、Silke Neumayer著,謝靜怡譯,哈林文化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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