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慈濟功德會在證嚴法師號召下,五年募款七億元興建花蓮慈濟醫院的故事,幾乎家喻戶曉。然而,宗教傳統慈善救濟的入世(社會參與)方式--修橋造路、賑災濟貧等,社會功能畢竟有限,無法兼顧日益嚴重、層出不窮的社會問題。
二十世紀末的台灣宗教界,包括佛教、基督教、天主教,有愈來愈多人主張,宗教必須跨越傳統慈善救濟的入世方式,積極關懷其他現實社會問題。
宗教不能不知不覺
去年歲末,基督教「曠野社」發起主辦尊重人權、紀念二二八的「一九九0平安禮拜」,希望藉著撫慰二二八事件受創心靈,尋求社會的真正平安。這個活動不僅引起各界人士、新聞媒體熱烈關注,更「刺激」一些佛教、天主教團體隨後跟進,分別以法會、彌撒等儀式,表達宗教團體的社會關懷。
「中華民國佛教青年會」理事長宏印法師坦承,佛青會雖然一年前就有舉辦二二八超渡法會構想,但的確「稍稍受到基督教(曠野社)的刺激」;負責二二八追思彌撒的耕莘文教院院長王敬弘神父則表示:「天主教在二二八追思彌撒一事上,並非先知先覺,但也不能不知不覺。」
基於現代宗教人「不該光是坐在教堂享受心靈寧靜」的體認,九0年代宗教的入世,隨著解嚴後社會參與空閒無形擴大,益顯積極。
台灣神學院教授董芳苑分析,宗教團體紛紛參與關懷二二八事件,是受到社會問題衝擊(二二八事件長期未解決,引起省籍糾結),以及宗教人物自覺導致。他並且定義這些宗教團體的努力,是九0年代「宗教新社會運動」。
參與九0年代「宗教新社會運動」的宗教團體儘管宗派不同,參與方法不一樣,但都是以悲天憫人的宗教情懷為出發點。
「中華民國佛教青年會」成立未滿兩年,但是針對環保問題、現代人心理問題,不落人後地舉辦活動。佛青會理事長宏印法師解釋:「佛青會社會參與的重點不在物質救濟,而是呼應社會問題,拿出解決辦法。」
去年十二月底,佛青會以「一人一袋垃圾」為目標,號召近千名佛教徒到台北八里觀音山淨化山區。活動結束,信徒下山撿回的垃圾,「載滿了好幾卡車,」宏印法師興奮地說:「佛法不僅淨化人心,也該淨化這塊土地。」
更令人矚目的是,佛青會設立類似生命線及張老師的心理諮商中心--觀音線。推動成立觀音線最力的佛青會秘書長淨耀法師解釋,他的動機純粹因為「現代社會人心病得這麼嚴重,而佛教做為人數最多的宗教團體,為什麼沒有類似基督教或天主教生命線這種服務?」
觀音線主要透過電話諮商或個別晤談,協助當事人解決個人、家庭或婚姻問題。近年來,許多夫妻失和,甚至因此釀成命案的家庭悲劇,在在令宏印法師相信,社會上「太需要觀音線這種機構了」!
佛光映照殘障人
觀音線今年元月六日正式服務以來,平均每月接到近百個個案,不過當事人並不一定是佛教徒,也有信仰基督教、天主教的人求援。觀音線總幹事李憶薇老師表示,其實類似機構在台灣行之已久,目前觀音線談不上社會貢獻,但求「發揚菩薩慈悲心腸」。 佛法普渡,眾生平等,宗教積極人世,也替日常生活困難的殘障同胞,帶來一線生機。
u佛教文化」雜誌創辦人李政隆,一方面推行「無障礙環境」;同時也以本身建築專業知識,設計一套「多語彙導盲磚」。這套系統以七種不同磚面凸紋的導盲磚,構成十種基本組合型態,可以產生引導、警示、定點三種功能,提供視障者行動訊息(國內七十四年引進的導盲磚只有警示功能)。
台北市社會局官員表示,由於視障者對於「多語彙導盲磚」評價不一,有人覺得太簡單、有人認為很複雜,所以還未採用鋪設。雖然如此,李政隆希望拋「磚」引玉,使更多人重視殘障者福利,畢竟,「社會觀念的改變,才是善的原動力,」他語重心長地說。
社會問題衝擊下,九0年代「宗教新社會運動」,促使更多不同宗派人士「現身」說法。
結合所學和所信
「信望愛社」兩年前成立,由基督徒專業人員組成,社員大部分是大學院校教師。談起創社動機,發起人之一的輔大食品營養研究所教授蔡敬民表示,由於有些牧師在生命起源的證道,引用科學原理錯誤,「不懂的也就被唬過去,懂的會反感」;於是,他們決定結合「所學的和所信的」,藉不同專業知識協助教友認識信仰,並關懷社會。 教育宣導,是信望愛社參與社會的工具。在信望愛社推動下,清華大學及中原大學七十九學年度分別開設新課程--「工程倫理學」,供同學選修。
「工程倫理學」強調專業人員的良知與社會責任。課程中教授「建築設計、施工品質與倫理」講題的建築師潘冀解釋,目前台灣工程界,建築設計有時候不考慮對鄰居、對都市大環境的影響,完全按照地主要求設計,而不管對錯。因此,信望愛社希望藉推廣「工程倫理學」,喚起專業人員以專業責任,正面影響社會。
潘冀批評預備蓋在台北忠孝東路的一百二十六層超高建築 「花開富貴」計畫,只為追求「世界第一」,卻忽視周遭並沒有足供摩天大樓內幾萬人口出入的道路、腹地,「就像大水庫洩洪,卻缺少可以容納渲洩的河道,」他形容。
信望愛社進一步計畫,將於今年五月十八日在中原大學國際會議廳,聯合環保署等相關單位,主辦「工程倫理與環境保護」座談會,寄望藉著與會的現任工程師及大學生,向社會散播這項理念,擴大社會影響力。「這是一個起步,但願未來能有更大發展空間,」信望愛社秘書長饒孝揖娓娓道出心願。
就像一首流行歌曲的歌詞,人們總愛唱「讓我們期待明天會更好」。九0年代「宗教新社會運動」,真可以促使明天變得更好嗎?
台大哲學系教授楊惠男以佛青會的發展為例,持審慎樂觀的態度,他認為佛青會象徵佛教界「五分之一」的新興力量,未來這五分之一有別於傳統保守勢力的不同聲音,將形成佛教積極參與社會的趨勢。不過,佛教也必須發展全盤救濟的社會參與,才能更有效影響社會。
社會運動要按對穴道
輔大歷史系教授尹章義,則以研究中國宗教史的心得進一步分析,中國文化較易接納「感染型」教化,比較不接受「爆發型」教化。九0年代「宗教新社會運動」中各宗教團體,因「掌握新聞媒體而顯得重要」,屬於「爆發型」教化,無法和接納「感染型」教化的中國文化結合,也就很難深入社會人心,持續深遠的社會影響力。
尹章義教授最後指出,雖然九0年代「宗教新社會運動」體察社會脈動,試圖解決社會問題,但除非將社會參與深度化、廣度化--如同佛教慈濟功德會;否則社會影響力形同耀眼的火花,「閃一下就不見了」。
曠野社負責人蘇南洲比喻社會運動的著力點,「就像穴道,按對了才有效」。九0年代「宗教新社會運動」正起步,各宗教團體普遍承認還在瞎子摸象的階段,也都感歎人力、財力不足;但是,「宗教新社會運動」如果「按對穴道」,社會影響力或許就有所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