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統一的德國,貧窮的德國?

任孝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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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孝琦

1990-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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統一的德國,貧窮的德國?
 

本文出自 1990 / 4月號雜誌 第046期遠見雜誌

西德總理柯爾去年十一月三十日曾提出達成德國統一的階段性方案,但如今這個漸進步驟,已被東德的混亂情勢完全打亂。

東德去年移民西德的人數超過二一十四萬人,目前仍以每天兩千人的速度,不斷往西德遷移,使東德面臨嚴重的經濟和社會危機。

許多工廠的生產線被迫停工,因為工人今天還來上工,明天可能就到西德去了。鄉鎮上的公務員、醫生、護士、清道夫紛紛離職;連國家軍隊都將近瓦解,因為不見征兵名單上的年輕人報到,有些部隊只剩下職業軍人留守空管房。

另一方面,西德卻面臨房屋短缺、社會福利支出巨幅增加,和勞工過剩、失業率上升的窘境,因此柯爾說:「我們必須以大躍進的方式進行統一。」

美、英、法、蘇四強已同意讓東、西德自行商議經濟統一的細節,目前只待三月十八日東德國會大選後,具有民意基礎的政府成立,雙方即可展開談判。

成為強國代價高

一般預測,德國統一將可望在一九九0年底達成,世人的焦慮日益深重;統一後的德國,會再度成為世界強權嗎?

以「強權的興衰」一書聲譽鵲起的美國歷史學家保羅.甘迺迪認為,在新的世界秩序中,有本事花錢解決問題的國家,對世事的影響力會越來越大,因此未來將是日本稱霸亞洲,德國雄踞歐洲的局勢。

然而在德國再度成為強國之前,它必須先付出重大的代價。

初步的估計,要幫助東德提升到西德今天的經濟水準,西德大約要花三千億到六千五百億美元(編按:去年我國政府支出為五百三十多億美元)。以社會福利為例,由於東德的產業一旦開始重整,至少會有一百四十萬名工人失業,這筆失業救濟金一年就是六十億美元。

其他諸如老人福利、房屋津貼、製造鐵公路等經費累積起來,西德華堡信託公司經濟研究部主任伊安.哈吾預估,西德今年的財政赤字將比去年驟增五0%,占國內生產毛額的比例從0.四%增加到五%;以後十年,每年還得投入一百五十億美元。

為了這些額外的支出,西德政府勢必要提高稅率,但眼前更迫切要解決的難題是如何統一幣值。如果西德政府按東德馬克的實際價值(約為六元東德馬克兌一元西德馬克)統一雙方貨幣,則東德人民一千五百億元東德馬克的儲蓄,勢將於一夕之間貶值六五%;如果採東德所希望的一比一匯率,則西德中央銀行一口氣要加印九百億元西德馬克,投入東德市場,製造出嚴重的通貨膨脹;即使照目前西德中央銀行總裁所建議的三元東德馬克兌一元西德馬克的匯率調整,西德仍要加印三百多億元西德馬克,換言之,東德貨幣貶值和通貨膨脹已不可避免,兩者都令雙方民眾不安。

兩邊日子都難過

東德民眾為了怕鈔票貶值,已開始囤積日用品。來比錫一家百貨公司的售貨員說,民眾幾乎是瘋狂採購,「只要是能存放的東西都被買光了。」德勒斯登市銀行總裁也說:「現在大家最急於知道的事莫過於自己的錢到底會值多少。」

西德人的日子也不好過;一方面,西德工人受到東德勞工湧入競爭的影響,短期內不但不可能加薪,還可能減薪三0%。另一方面,房租、日用品都在漲價,許多人抱怨:「難道要我們把一生辛勤累積的財富奉送給他們嗎?」

在通貨膨脹的預期心理下,西德各銀行已大幅提高利率,政府公債利率也漲到八.四%,甚至高過了美國政府債券。雖然西德股市投資人不顧這些警號,仍然不斷加碼,但經濟觀察家卻認為,西德的經濟不穩定因素會造成全世界的連鎖反應。

目前至少有八個歐洲國家的貨幣幣值盯緊西德馬克,德國變局已迫使歐市調整其整合的腳步;美國投資經濟學家傑爾.科丁預測、一九九0年法國的經濟成長率會因德國效應,而由原先預估的三%降為二.五%;其他專家也認為,如果西德利率繼續上揚至九%,就連美、英等國都要遭池魚之殃。

然而另一方面,幾乎人人看好德國統一的經濟遠景,甚至認為德國人可能再創經濟奇蹟。雖然目前東德工人的工作意願和效率都很低落,生產力只有西德的一半,但是在西德人的激勵下,情況可能完全改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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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德資金淹腳目

由於東德的過渡政府未能配合西德所要求的條件;取消計畫經濟、採取市場價格導向和自由貿易體系、公布經濟統計數字、保證私有制和自由競爭等,西德政府目前僅允諾提供有限的三十五億美元貸款。

但是西德是全世界最大的貿易順差國,私人企業資源豐厚,東德將是它們最佳的投資對象。如果東德民選政府順利產生,所有經濟控制取消,據估計,西德企業至少一年投資六十億美元,加上西德政府已承諾提供的二十五億美元,每年西德流往東德的資金將高達一百億美元,真可謂資金淹腳目。

事實上,圍牆一打開,西德商人就已掀起了東德熱,東德人形容西德人像潮水一樣湧來,開著賓士或BMW,停下來就到處亂問:「這幢、那幢破房子要賣嗎?」東德各大城,如來比錫、德勒斯登、柏林,到處旅館都爆滿。

第一批趕熱鬧的,多半是旅遊業、服務業、機器製造業、紡織業和汽車製造業者,福斯公司搶先宣布,將投資三十億美元,與東德IFA集團合作生產一種小型車。西德三菱公司也決定要在東德設廠。西德最大的旅館連鎖業崁普欣公司和東柏林VEB旅館公司也已簽約,將在來比錫、德勒斯登和東柏林合資興建旅館。東柏林市府收到兩千份以上西德商人的申請書,希望在該市經營餐廳或酒吧。

這還只是開始,正在洽談的交易更是不計其數。根據慕尼黑一家經濟研究所的民意調查,有四0%至五0%的西德企業想到東德投資。西德企業家到東柏林度週末,找反對派領袖探問一下改革計畫,或跟東德企業負責人談談合作計畫,已是最時髦的事。

西德可以從東德繼續邁向整個東歐,西德的拿手產品:機械、化學製品、高科技和高品質消費品等,都是東歐人迫切需要的。

難以威脅日本

統一後的德國或許要花五至十年,幫助東德擺脫經濟困境,然而挾地利、人和的優勢,它仍可輕易成為歐洲經濟工業強國。

不過,即使一切進行順利,並不表示日漸強大的統一德國,能夠取代太平洋世紀的日本。今天日本只有一億兩千萬人口,國民生產毛額卻高達三兆美元;西德則為一兆四千萬美元,即使東德加入也多不了多少,仍然還落後於日本。更何況在未來五至十年,德國因調整統一步伐,經濟成長將會趨緩,日本在同期的成長將更加大兩者的差距。

因此西德前經濟部長郝斯特.休曼認為世人不必過於擔憂。他並且強調,由於西德一貫主張自由貿易,因此德國在歐市的影響力加大後,不但可刺激其他歐洲國家的發展,而且可以督促歐市更開放,而使人人得利。

奧運新盟主將誕生?

一九八八年的漢城奧運中,東、西德如起來,共囊括了一四二面獎牌,超過了獎牌總數最多的蘇聯。現在眼看東、西德即將統一,它們會合力成為一九九二年巴塞隆納奧運的新盟主嗎?答案是:希望不小。

東德在何內克統治期間;曾投注極大的財力、人力,發展運動醫學和科技。在東德奧運訓練營中,有一幢金屬密封的體育館,裡面的設備可以依其他國家運動場的地形,模仿出高山或平地的氣壓和氧氣狀況。早在東、西德的統一熱尚未醞釀之前,東德就已向西德推銷自已先進的運動科技,統一後當然合作就更方便了。

兩強合併的確潛力雄厚。東德最弱的跳欄、溜冰、足球、角力,正是西德最拿手的項目,一些西德早與獎牌無緣的項目,如雪撬、潛水、划船等,則是東德的拿手絕活;雙方都擅長游泳,卻又正好西德長於男子項目,東德長於女子項目,雙方人才、資源互補後的結合力量相當驚人。

然而統一對東德的體育強勢也有一些負面影響。「何內克的運動哲學是利用體育,來証明社會主義的優越性,」東總體操協會主席說,「但是在自由世界,人家不是這麼看待體育的。而且看看我們的城市如此破敗,也實往不該再像以前那樣花大把鈔票搞體育了。」

不再當運動機器

過去東德建造的運動休閒設施都不是開放給民眾使用的,奧運選手往往一人獨用一座溜冰場或游泳池。但是東德民眾現在卻認為,奧運獎牌並不能使他們的日子變得好過些,因此政府的新預算中,體育是僅次於秘密警察組織,經費被裁減最多的項目。

原來享盡特權的東德選手,以後可能另有打算。許多知名選手已準備與西方簽約,轉入職業競賽;過去東德常常征召幼童加入訓練營集訓,現在民聚卻可能會不客氣她拒絕這種安排。東德選手如果不願再扮演運動機器的角色,德國還能在奧運中稱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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