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 年,我到大稻埕偉太廣告採訪孫大偉,桌上四碟點心待客,綠豆糕、雪花糕、紅豆餅與米糕,是來自迪化街的傳統小點。
2010 年7 月,再度訪問孫大偉,偉太已從大稻埕舊社區搬遷至都心的新生南路上,米糕、綠豆糕、雪花糕、紅豆餅,依然端在桌上,精緻一塊一塊堆疊的擺盤方式不變,情意一直是孫大偉的待客之道。
180 公分的他,總是有著別人做不到的心意。他的MTV 好「屌」廣告,讓人招架不住,但他也可自嘲該生素質太差,鼓吹眾生平等。
7 月這個炎炎夏日,我們為著台灣風格經濟而來,當時正是選戰開打,向來是熱腸子的他,百忙之中還是撥冗講他自製的台北知性地圖,其中有一段漏網遺珠,他提到自己的「微型人生」觀點,我還在深深思考一個人為何能活得如此豁達,沒想到……。
他說,人生要用微型來看待,把一天或是一週當作一次生死循環,每過一次循環,就反省一次,下次要過得更好;即使是看完一本書或是看完一場電影,他都當作過了一生一世。當天他還偷說了他心臟架著四根支架,到阿姆斯特丹參加鐵人三項,心跳數字破表的驚險畫面,但這就是過動兒孫大偉,在他的微型人生裡,每一秒鐘都要過得與人不一樣。
人稱他廣告教父,但大概也只有廣告教父能想出用「菜尾人生」說自己。他看事情的Open mind,從來不是別人眼中的貴賤,雖然菜尾都是舊料組成,只要懂得搭配,一樣能讓人耳目一新;這幾年,他換了另外一種說法,他說,一隻雞,只要有飛的夢想和勇氣,就是鳥;一隻鳥,放棄了飛的念頭,就是雞。菜尾也好,雞鴨鳥禽也好,其實,正因為他從來沒有忘記自己的初衷,敢於實現夢想,永遠都在振翅的他,成了眾人眼中的鳳凰。
愛攝影如他,面對人生,面對眼前這個訪問,他都像是一名攝影者,有時他用廣角鏡來延伸我們的視野;有時他會用特寫鏡頭,把他對人生的觀察放大給我們看;有時又拿出顯微鏡,細細琢磨箇中道理給我們聽;更多時候他拿出的是哈哈鏡,調侃人生,引我們哈哈大笑。
一幅「有你真好」匾額,在不計其數的廣告獎盃中特別顯眼,這是他看待這個世界的態度;這個世界,有了孫大偉也真好,他對人生的開放態度,對訪客的細緻心意,對晚輩的平等對待,對朋友的義氣相挺,就像他端出的那四碟古早味點心,排列在一起時,怎麼看都像一個「囍」字印模,雙喜,自己歡喜,也帶給別人歡喜,這個「囍」字烙下的是我對他最棒的印象。
他說,用哈哈鏡打開心情,才能看到這個世界不同的樣貌,今年夏日的專訪,成為他留給這個世界最後的叮嚀。
Q: 對於人生,您個人的看法為何?是否有獨特的觀察方式?
A: 我的大兒子也已經25 歲了,很多事情我都在猶豫是否要跟年輕人說,還是讓他們自己去發現面對,因為有些傳統價值觀在我們自己看來都已經覺得過時了。
但是我相信一件事,那就是這個世界是以你相信的面貌存在。就像
我很喜歡《玩具總動員》這部動畫片裡的太空人巴斯光年,即使別人說他不過是個玩具,但是他相信自己存在的必要性。
但是我也常跟小朋友說,你們想當然爾的,很容易輕易放掉,實際上卻是很重要的,甚至是我們長久在追尋的。例如自由民主是多少人前仆後繼革命累積出來的,現在人卻很容易棄之如敝屣。我有一個朋友為了要減肥,特地多吃一點,他理直氣壯地跟我說:「如果我不多吃一點,我怎麼有體力去減肥。」這句話有道理(笑),換句話說,結果雖然很重要,但是過程也不能忽視,錯的裡面總有一些不錯的看法在裡面。
對於人生,我認為要學會用Zoom in 與Zoom out 伸縮鏡頭轉換,你要練習見樹又見林,讓自己快速進入與抽離。我不會上網但是我會上facebook,現在我有九百多位朋友了,我也會利用Google earth,把我過去在全世界各地住過的旅館與吃過的餐廳一一用標籤標出來,這樣我的地圖一打開就有我走過的痕跡,其實這也是用Zoom in 與Zoom out 在看人生。
你既要往前看也要往後看,就像開車時你也要注意後照鏡嘛。人生就像照鏡子,有時候你要用廣角鏡看,特寫鏡頭看,或是顯微鏡看,如果你要給自己一點調侃與消遣,那就要用到哈哈鏡,你更要到陌生鏡子裡去看,因為你在自己熟悉的鏡子裡是看不到自己的。
就像是如果你騎自行車急著上班,沿途碰到下雨或是出大太陽,加上變速又不好,那時你就看不到騎自行車的優點;又或者你早上急著搭捷運,如果能夠試著練習用抽離的方式當旁觀者,看別人也看自己的上班心情,這種冷眼看的方式,會讓你覺得這是一個多有趣的城市。
我們都是一年做一次反省規畫,但是你可以訓練自己用微型來看待人生,以一週或是一天當做一次生死循環,每過一週或是一天,你要當成又過了一次生死循環。
傳統社會裡人的一生是固定的,你一出生就看到死亡,你在你的長輩身上看到將來你的樣貌,其實現在還有一些傳統地方也是如此中國傳統社會只有一個突破的可能,那就是進京趕考,如果金榜題名很多人就會變心,老實說,那也是基本人權啊。
現在我們搬了一個家、換了一個工作、換一次政黨、換一次婚姻,或是看了一本書、一場電影,我們都是過了一生一世,但是你如何
可以在轉瞬的生生世世中找到自己的相信與價值,在快速裡面仍然
有不變的東西。
Q: 在大家的眼中,孫大偉永遠都是開開心心過日子,可不可以談談您的開心哲學?
A: 現在因為心臟不好開過刀,平日頂多在家騎騎健身腳踏車,此外就是一年騎一次自行車,到各地參加鐵人三項。
今年6 月,我就到荷蘭阿姆斯特丹參加鐵人三項比賽,我以為荷蘭的地都是平的,沒想到騎著騎著眼前竟然出現好大一座高原,我因為心臟病的關係醫師警告過我,如果心跳加速到某一個數字我就得趕快停下,但是那時候眼看著各國選手都一一騎上去了,我想怎麼可以在海外輸給外國人呢,所以我就咬著牙騎上去,還真的給我騎上去了,結果上去一看,哇!我的心跳數字早已經超過警戒數字了,那時候真的有死裡逃生的感覺。死亡對於我來說,從來不是一件遙遠的事,所以活著的時候當然要快快樂樂的。
過去我是不使用網路也不使用手機的,因為網路太方便,結果時間都在裡面無止境消耗,我不喜歡手機是因為大家緩衝的空間都沒有了,接電話就是一件緊迫的事。所以手機我拿了六、七年也沒在使用,上次我還問我秘書手機費到底是誰付的?但是最近我學會發簡訊了,因為簡訊可以當作便條紙處理,我學會之後就開始發簡訊給我太太還有朋友,大家都嚇了一大跳,哈,老猴子也會玩新把戲嘛。
Q: 台灣這塊土地,你幾乎走遍,怎麼看待我們的環境?
A: 台灣人的特性既矛盾又急,我們看到很多亂象,但是亂又有它的能量在裡面,亂是激盪的結果,就像台灣海峽的洋流一樣,表面上波濤洶湧,但底下卻是股暖暖的暖流。
台灣人也喜歡從正面看事情,我覺得很好,例如到國外去玩一趟回來,看待自己生長環境的角度就不一樣了,所以台灣人特別喜歡裝潢,房子沒改變,我換個家具總可以吧,或是浴室裝潢我在國外看過別人怎樣布置,回家之後就會想重新裝潢過,即使大環境無法改變,改變自己的小環境也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