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有沒有答案,可以為寂寞又不安的青春,找到出口?
知名繪本作家幾米,有個捧在手心上的小女孩,之前去學校接她時,會衝出教室,像小狗般撲到他的身上;愛撒嬌的小女孩慢慢長大,開始禁止去學校接她,走在路上別想再手牽手,有時會突然悶悶不樂,誰都不理,卻又會在參加排球比賽前,突然親了幾米一口。
青春,究竟是怎麼回事? 幾米,也曾接過一封來自於北一女學生的信,信裡滿滿的是對自己的質疑,下墜的成績及自信,讓她想放手…。看得幾米很著急,女孩卻沒有留下聯絡方式。
這個世界的入口很奇特,他們渴望關心的人進來,但是到了門口又把他推開;他們獨享的世界很自我,再小的問題都是大問題,身旁的人一點點不用心都會錯過。
最被看好的台灣新生代導演林書宇,青春年少時,曾經因看不下男生欺負女生,當場罵了班上的「大哥」。哪裡來的勇氣? 他不知道,但他認為女生就是要被呵護的。
青春,有很多衝動,也有很多無解。6 年前突然離開的哥哥Victor,從小就是林書宇心中的目標及驕傲,跟屁蟲似的幼稚弟弟,原本以為兩人共同選擇了電影之路,可以更加靠近,但這個青春夢,碎了。
心疼於這些無法與世界溝通的孩子,幾米想用他的繪本說些什麼;為了找出口,用幾近苛刻的態度驅策自己,這是林書宇追隨哥哥的方式。
成長是多麼的美,又是多麼的悲傷。早就過了青春期的兩人,因為某種懸念,在電影「星空」相遇。
沒有人明白,青春是什麼,但是幾米和林書宇都希望從苦澀的滋味和黑色的悲傷中,努力抓住希望的光。兩人很奇妙,某種程度宣稱自己是悲觀的人,但在悲觀的同時,非常想要相信樂觀的世界,這樣悲觀的人,卻又拚命努力想要去告訴全世界,一切都有希望,都可以是樂觀的……。
幾米與林書宇的共通點,就是誠實地面對創作,面對自己。在青春與生命這堂課上,即使有再多的不忍,再多的不解,你都必須放手,留下更多空間,讓所有人各自成長,各自面對自己生命中的問題。
他們說,青春,就是這樣。你必須,愛,那麼多的不成熟與有些問題。以下是兩人精彩的對話:
守護沒有答案的青春
每個大人,都曾經是個小孩,正因為心疼那段孤獨寂寞的青春,才更希望自己能做些什麼,讓正在經歷這個過程的孩子們,感到溫暖。但是青春之所以令人難以忘懷,就在於每個人獨一無二的體會和領悟,大人,別急,請安靜守護。
幾(幾米):他用一個又近又遠的距離去看,我覺得導演非常心疼這一對男女小朋友,用呵護他們那樣的心情去寫這個劇本,讓我非常感動。並不是曲折跌宕的劇情,而是你看到一個劇本寫出來,他真的是去疼惜那樣的青春,去容忍跟體會所有青春會煩惱的事。
林(林書宇):改編「星空」時,我用了內在戲劇化的手法,我要讓觀眾成為這個小女孩,當觀眾真的進入她的內心的時候,再小的東西都是很大的事件,所以就不會讓小事件只是微不足道,因為對少女來說,很多所謂的小事情對她們的那個當下來說,就是全世界。
幾:我女兒就是這個年紀。小時候你跟女兒都會很親密,等她開始長大以後,就會有點距離,不是實質的距離,是你慢慢覺得她開始有一個世界,她已經長成自己的一個世界,那個世界並不見得你可以那麼的理解。
林:這個案子是讓我有個機會去認識一個女生的世界。這個年紀的女生,比我們想像中的成熟很多,心思非常細膩,那個細膩的程度是⋯⋯,你真的一點點不用心就會錯過的那種細膩。
她們對於自己的叛逆是很強烈的。男生的叛逆是對於外在的世界的叛逆,女生叛逆是本身對於自己青春期的尷尬,可能她們明明是個好小孩,可是內心就會幻想如果我壞的話會怎麼樣,有點壞的時候,她們內心其實是有一塊很純真東西是渴望出來的,這就是內在的叛逆跟內在自我矛盾。
幾:可是他們有時候還滿難溝通的,他們可能心裡渴求,可他不會表達在言語上。
所以我說父母要識相啊,該做什麼的時候就做,不該說話的時候也不要說話。
我就常常很不識相,可能我的叛逆期現在才來吧! 我常會故意去逗弄我的女兒,讓她發怒,然後每次都成功就覺得很好笑,因為你從小就看她長大,所以你會很想要去捉弄她,結果常常被她罵。像我女兒今天六點就要去排球比賽,然後就突然要親我一下又親她媽媽一下,我就說:今天要去出草嗎?
林:十三、四歲原本就是叛逆期,你愈阻止他,他就愈想去做。但那個東西是本來他們自己要走,你不能幫小孩子長大,長大這件事情是他們自己要去面對的,你沒有辦法去幫他這件事情。成長本身是多麼的美,但同時又是多麼的悲傷。
悲傷、感動是在於「成長」本身。
無知青春,這樣走過
青春是難以被簡單道盡的階段,大部分的人總是要等走過來了,才能回頭看到自己曾經擁有的純真,不論幾米或是林書宇,都懂得在畫面中留下更開放的空間。
幾:我的青春,基本上是個白癡。上學、考試、挨打、放學,沒有什麼意識。我沒有那麼叛逆,就是覺得上學就上學,放學就放學,挨打就手伸出去,學校講台每次都有人上去罰站。天天都那麼忙,上學後,放學還要去補習,然後第二天又來了,好絕望喔!
國中是我最不快樂的日子,也沒有隨手畫,那時候不覺得自己是個會畫畫的人,而且不會畫,每天都要考試。
林:我不是一個愛念書的小孩,甚至我還會很茫然說為什麼我坐在這邊看這本書,然後,我從第一個字看到最後一個字了,看到最後一個字了,可是我完全不記得剛剛看過什麼,我明明每一個字都有看,為什麼我記不起來?
國中時,我開始女生是異性的意識變滿強的,她們是另外一種生物,然後是需要─我也不知道從哪兒來的這個價值觀─是需要好好的去呵護。班上有一個愛欺負人的一個男生,其實全班都怕他,我也滿怕他的,但是有一次他跟幾個人在欺負一個女生,我真的是看不下去,站起來,拍桌子,然後開罵,開罵完後,當然我被扁了一頓。就傻乎乎的,傻乎乎的到一個滿直接的狀態。
幾:這樣年紀的小朋友,很多都看不懂這本書在寫什麼,反而是一些成熟的人,看了這本書以後,有很深的感動。像我這次去古坑國中演講,我覺得那些小朋友也看不懂我在畫什麼,而且他們會問一些比較現實面,那他們哪來的零用錢,那他們如何在山裡過,可是他們並不太懂。長大,再回過頭看,很多事就能理解。
誠實,面對殘酷與遺憾
現實有很多遺憾。不管接不接受,人都要長大。長大有一部分,就是要接受現實、殘缺、不完美。
幾:我女兒說:「爸爸你為什麼不畫他們兩個在一起?這是個最大的遺憾。」
林:在創作的時候,你要創作出好的東西來,你要創作有誠意的東西來,你必須對自己誠實。我們電影結局的開放性,真的就是交給觀眾,你覺得那是他就是他,你覺得那不是他就不是他,沒關係,那是你可以自己去詮釋的一件事情。
幾:我被他感動的是他面對青春這件事情,整個精神上讓我落淚。就覺得一個導演去詮釋這樣的劇本,是他心裡一直在呵護的某一塊東西。
林:我自己本身是一個比較悲觀的人,我在悲觀的同時,非常想要相信樂觀的世界,我非常想要相信未來是光明的,我非常想要相信,甚至想要騙自己,這個世界上是沒有邪惡的事情,雖然騙不了自己,可是那時候在看這本書時,有感覺到,這個創作者跟我想的是一樣的。
這麼悲觀的一個人,這麼努力的想要去告訴全世界,其實一切都還是有希望的,其實明天會更美,其實一切是可以樂觀的,當一個悲觀的人說出這種話時,更令人心疼。我看書時,兩層的感動,一層是故事本身的感動,另外一層是看到創作者本身的世界觀。
我這次不說教,只是說一個故事。在放手之前,你想抓多緊就抓多緊。我不是要你說,你現在就讓它過去吧,現在就把它忘掉吧;而是你在疼痛的時候你就痛,你在傷心的時候就大哭出來,沒關係,但是你要大哭的話,肯定用力地大哭,不要憋住,不要還想要去逞強,如果你就是受傷了,你就是受傷了,沒關係,然後在你走過之前,你就真的是用力地去抓住它,抓住任何的感觸、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