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時代,很多人敢說「我要不一樣!」但是,我要不一樣,可不是說說而已。
做一件「不一樣的事」,很多人會問你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做?為什麼不走另一條路?為什麼你不一樣?
如果,這個「不一樣」,是探討禁忌、死亡的極端金屬搖滾;或是,意境抽象、寓意深沉的現代舞,比如閃靈主唱Freddy 和現代編舞家布拉瑞揚。
唱歌嘶吼尖叫,演唱會或音樂MV 裡撒冥紙,Freddy所屬的閃靈樂團,風格是極端金屬搖滾樂,總少不了死亡靈異的禁忌話題。一個處於夢遊狀態的女子,無意識地遊走舞台,步調緩慢,隨著音樂游移⋯⋯,這是布拉瑞揚深沉的《出遊》,今年3 月將回到台灣的舞台演出。
如果你決定投入畢生力氣去做,這件事,一定是你想做的,但是,你也會聽到很多反對聲音,這時候,就需要「堅持」,堅持自己直覺該做的事。
Freddy 和布拉瑞揚,一路堅持至今。
Freddy 的堅持,是充滿熱血的「衝啊!」從小志願就是當巡迴世界的搖滾樂手,18 歲就擔心人生的時間用了1/4,在堅持的道路上,不斷確定「創作想創作的」,他成立台灣第一個死亡金屬搖滾樂團,唱出台味十足的批判與感動,也是台灣少見能登上國際舞台的亞洲樂團之一,並被國外雜誌讀者票選為最受歡迎的主唱。
布拉瑞揚,台灣最受國際矚目的舞蹈新星。他的堅持,是「平靜而有衝勁」。原本不喜歡太陽的他,在尋找自我,突破原住民認同的過程中,他用自己發明的鏡框式方法,平靜有衝勁地讓創作從限制開始,而且用真誠與觀眾情緒連結,為別人也為自己而舞。
在堅持不一樣的路上,你,會遇到很多質疑。但是當內心的聲音,一再告訴你要走下去,質疑聲反而是關鍵突破點,會讓你更清楚你是誰,你要做什麼事,更義無反顧地往走下去,甚至,可以把質疑變成共鳴,甚至,把非主流變主流。
立志不做總統 找生命能量
現代舞和重金屬,到底是不是主流?這個問題,一點都沒有困擾過兩人,因為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漫步行走或是失聲嘶吼,都是最忠於自我的堅持。
Freddy:國中作文寫過「我的志願」,那時最流行做消防員、太空人,也有很多人寫做總統,我就寫「長大以後,我要組一個搖滾樂團,要巡迴全世界。」
老師全班只給我不及格,說我不切實際。
但是,後來我同學沒有人當總統,也沒有當消防員、太空人的,開同學會,我算是真的在做國中「我的志願」上寫的事。
布拉瑞揚(以下簡稱「布拉」):以前我作品很沉重,我非常不喜歡太陽,我喜歡陰天跟下雨天,喜歡很冷很冷的感覺。高中從部落下來,每個人都笑我的山地口音,一講就被笑,我開始封閉自己,人家都以為我是啞巴。
但創作打開了我,我把所有想講的統統放在作品裡。
去紐約那年,刺激很多,看一百場表演,搞不好只有3場是好看,因此讓我學會一件事情,就是「鏡框式」看表演。表演不吸引我,我整個人轉換,聽音樂開始編舞,人就在鏡框裡動,我把紐約那一年吸收的東西,呈現在作品裡。
Freddy:一開始創作,我試過模仿外國人,重金屬搖滾樂會寫吸血、撒旦主義,但是怎麼學,就覺得不像,因為我本來就沒有這種文化背景,寫這個,沒什麼意思?我在台灣長大,其實很容易想出那種很台的tone 調,從國際間樂迷、樂評的反應,我發現「台」的東西,其實是吸引他們的,事實上是我們自己看不起自己。
布拉: 前年,我幫瑪莎葛蘭姆舞團編《悲慟》,葛蘭姆告訴我,這支舞1936 年首演完,有一個中年婦女,跑到後台跟她說謝謝,她問她發生什麼事,才知道她親眼目睹她9 歲的小孩,在她的面前被車子撞死,但是她一直沒有辨法哭,直到她看了這個演出。
一模一樣的故事,2006 年發生在我身上,我編了一支舞叫《將盡》。首演完,有個五十幾歲的中年人,跑到後台跟我們說,看不懂你的舞是什麼,但當我聽到音樂,舞者橫跨過去,就沒辨法停止哭,因為想到10 年前太太去世。這一輩子沒有辨法走過的傷痛,因為音樂、一場演出,他就release(釋放)掉了。
Freddy:我阿嬤可能聽不懂重金屬,但不用說服她,這個鼓打得多快多爽,但是一跟她說「我在寫林投姐」,她對形式不懂,但是懂核心價值,一樣有感動。
一個好作品,好像觀眾的鏡子,本來他內心一個情緒要出來,卻出不來,在一個作品的自我探照之下以後,情緒就出來了。創作最引人入勝的,其實是「生命的能量」,那個能量,同樣會激發觀眾內心生命的能量。
大膽不一樣 從限制開始
當你決定,走一條不一樣的路,就表示,可能,你要走一條辛苦的路。Freddy 和閃靈樂團的第一場表演,觀眾,只有3 位;選擇舞蹈的布拉瑞揚,也曾經遭遇現實的考驗,然而,就像林懷民曾經說過的,「創作,就是從限制開始。」
Freddy:我發現我很害怕時間花完。18 歲高中畢業的時候,我哭了,不是因為想留在高中,是我赫然發現,如果活到80 歲,18 歲就已經用掉1/4 的人生,那時候覺得「這盤纏怎麼花這麼快?」
所以我必須不斷地不要違背自己,要不然就是浪費時間,我必須把握任何時間,創作想創作的,講想講的,才沒浪費每一秒。
布拉:我一開始創作,不知道要做什麼題目,一個人,才會跟自己講話,尋找自己,要認識自己,尋找自己的過程,會覺得「我一定跟誰一樣,才安全」,其實愈不一樣,應該愈要開心,因為不一樣,才是對的,每個人本來就不一樣。還有看到自己之後,你願不願意面對,那個很醜陋的自己?很多人不是在偽裝,而在呈現某個面向,因為我們習慣要呈現好的給人。
Freddy:現在,我會覺得「俗」而高興,因為真的是我的東西,不是美國、日本、歐洲人想得出來的。例如《永劫輪迴》寫林投姐,《賽德克巴萊》寫賽德克族,最近的《十殿》講一個乩童,看到夥伴在戰場喪生,決定到地獄改寫生死簿。找自己的過程,我只想要一個「很自然的自己」的味道。
布拉:我不會強迫自己,這是不是主流?當我確定自己在表達什麼,有想法、有話要講,我才創作。
尤其碰到沒有錢,當然很痛苦。但是限制,讓我看到更多可能。我永遠記得林懷民老師跟我說,「創作就是從限制開始」,可能一件T恤,也可以是創作素材,我用T恤編了一個還滿好玩的舞,叫《37 Arts》,就像林老師說的,先不要想大,慢慢培養,即便是一塊布、一件T恤,也可以創作。
Freddy:年輕人一定會害怕自己不是在社會的主流價值內,但我們都是活生生的每一個人,當大家想的一樣的時候,每個人心裡都變成機器人,多我一個、少我一個根本沒差,就像電腦一樣,多一台、少一台其實沒有差異。
我的世界裡只有二種人,一種是找到自己的人,一種是找不到自己的人。沒有主流跟非主流之分,如果今天我變成魚缸的魚,說不定魚也有在找自己。我不敢說我已找到自己,但我願意去做一個不斷繼續在找自己的人,因為有在找自己,所以我覺得還活著。
我有一個理論:每件事都跟你去巷口買鹹酥雞一樣簡單,千萬不要覺得不能做什麼,如果有一種唯一的「不應該」,就是「不應該這樣想」。
創作不一樣 找感動共鳴點
舞蹈家瑪莎葛蘭姆曾說過的,「即使在觀眾席有一個人,可以在他的生活裡面產生連結,那作品就值得了。」而這也是Freddy 和布拉瑞揚堅持繼續做下去的理由──用自己的感動,感動觀眾。
Freddy:我看過一篇論文,寫台灣的創作,其實台灣的美感,如果要跟中原比的話,中原講究大團圓結局,我們是悲劇結局。但不管是悲劇是喜劇,關鍵是你的作品有沒有生命的能量。
布拉:當觀眾在看作品,可以想到自己生活的某個經驗,那是真正最好的連結,而不是一直看著作品,想說他在表達什麼?他在做什麼?我很慶幸,從探索編舞,不管是悲、喜或任何形式,我真誠面對自己,不只當編舞者的工具,透過編舞,用自己的方式,為觀眾製造連結,創造屬於自己的故事。
就像葛蘭姆最後講的一句話,「即使在觀眾席有一個人,可以在他的生活裡面產生連結,那作品就值得了。」
Freddy:其實,走不一樣的路要有方法。創作,其實不是彈別人的300 首好歌,你需要的是先寫100 首爛歌,寫了以後你才會出現好歌。當我回過頭來發現,我花很多時間練別人的歌是在浪費時間,那怎麼能快速練功把100 首爛歌寫完?有時我會緊張, 但我領悟到,你會慢慢愈寫愈好。
布拉:以前我作品很沉重,2007、08 年,我又回紐約,排了《37 Arts》,後來我排了《夏日狂想》、《三絲》、《快樂頌》,作品開始出現了很多歡樂氣氛,跟我以前創作有很大改變。我用詼諧的方式,呈現那個tone,質沒有改變,別人可以慢慢從我作品當中,跟我講話。
Freddy:只有當你對自己做的事有認同跟共鳴時,外界才會與你共鳴。做喜歡的事情,一點都不用堅持,就跟吃好吃的東西一樣,你不用堅持去點好吃的東西,那個堅持是「堅持你直覺是對的事」,把握生命的堅持。
布拉:堅持自己,因為害怕時間浪費,做一個決定,一旦覺得不對,就要相信那個直覺,他就是不對,因為你一感覺不對,觀眾就會有和你一樣的想法,千萬不要覺得模稜兩可,模稜兩可會讓你後悔一輩子,不要留給自己去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