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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正盛╳吳寶春:頂真 讓人生麵包發酵

方德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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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德琳

2010-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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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正盛╳吳寶春:頂真 讓人生麵包發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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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麵包學徒,一生堅持夢想。一個當上了國際大導演,一個得到世界麵包大賽冠軍。

人,有很多無奈,卻也有很多選擇,電影導演林正盛跟麵包冠軍吳寶春,兩個窮小孩,勇敢選擇做不一樣的自己。

兩人的故事,都從做麵包學徒說起。鄉下小孩,國中學歷,麵包學徒,若在電影劇本角色裡,這3 個條件都是不起眼的小人物。

他們身上有強烈的「司令台情結」,夢想有一天,可以站到高高的司令台上,領獎,接收眾人的歡呼,就像劇本裡角色一樣,一開始兩人在台北的底層工作,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每天半夜3、4 點起床,忙著攪拌、發酵、整形、烘烤。不過他們相信「頂真」這個台灣精神,不斷琢磨、慢慢推敲,比誰的細節最謹慎,誰就可以頂尖出頭。

果真,人生的麵包發酵了。轉行當導演的林正盛,第一部電影《春花夢露》在東京影展上得到青年導演獎。吳寶春把果腹充飢的小小麵包,做到連日本人都來學,2010年並拿下世界麵包個人賽金牌。

從貧窮鄉下到站上國際舞台,他們是如何克服自卑,用頂真的精神走出不一樣的人生?

以下是他們兩人精彩的對話。

不一樣的自己1:字典裡沒有「宿命」這個字

不必一直做不快樂的事情,更不要讓它變成自己的宿命。無論如何都要去挑戰,不管是哪個領域,不懂就學,不會就問。

林正盛 ( 以下簡稱「林」):我做麵包其實是意外。小時候,我作文寫得不錯,夢想長大要做文學家,我爸反對,他要我去讀高工,父子兩個就這樣子槓上。我不肯去考高工,他不讓我考高中,最後聯考結束了。

有一天,他跟我講說「好,既然你都不去考,『要做牛,不怕沒有犁可拉』,」就留我下來種田。我想,這下麻煩了,很可怕,偷了他500 塊然後離家出走。

到了台北,不知道要幹嘛,就這樣晃呀晃。有天走到後火車站,看到一家麵包店貼紅紙在徵學徒,包吃包住,這代表有地方住了,就這樣開始去學。

吳寶春( 以下簡稱「吳」):我生在貧窮的鄉下。國中畢業時有兩天的畢業旅行,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能和同學一起出外旅行,但媽媽拿不出這筆錢。我哭了好幾天。忽然領悟:一定不要再過這樣的生活,一定要靠自己的力量成功。

我知道,我不會讀書,靠讀書不可能成功,唯一的出路就是學會一技之長。比我早一步去台北麵包店當學徒的同學打電話給我,說他麵包店在找學徒,我想到當學徒可以賺錢又可以學東西,馬上答應了。

林:做麵包很辛苦的。做到晚上8 點是正常,數量大時做到12 點、1 點也有,第二天早上3、4 點照常上班。

學徒工作完要掃地、刮地板(因為會有食材掉落)、洗地板、洗模具等等等,堆積如山,要洗要擦要整理。

吳:麵包師傅就是靠勞力工作,做到4、50 歲,可能沒有人請了,只好回到自己的故鄉。這是麵包師傅的宿命。

林:或者回故鄉開小小的麵包店,在鄉下地方有些麵包不能做,也許太貴,也許大家不習慣那個口味,你會很落寞,「宿命」就是那種東西。我也想像過,如果沒有走上電影這條路,說不定我會回去開一家小麵包店,有個老婆,生幾個孩子,然後守著店,日復一日,重複著生活。

吳:那時候麵包師傅是一個社會底層的工作。我們以前都是穿拖鞋、穿內衣,就出門,沒有所謂的專業。我今天第一次跟林導演談話,讓我很感動,我覺得一個麵包師傅要變成一個導演真的非常不容易,而且也非常不可思議。

林師傅做了13年,做了13年應該一輩子都會是麵吳寶春挑戰宿命,以永不放棄的精神,終於讓他站上國際舞台,贏得世界麵包大賽冠軍。

吳寶春剛到台北當學徒時包師傅了吧,可是他沒有,他去挑戰一個不一樣的人生。我也是一樣,我做了十幾年以後,雖然還是做麵包,可是我不要讓它變成我人生的宿命,我要挑戰,雖然我還是麵包師傅。

不一樣的自己2:要站在高高司令台上領獎

站在高高的領獎台上,接受下面的人歡呼,因為喜歡當英雄就會去努力。小時候就一直幻想可以到司令台領獎,我們都有所謂的「司令台情結」。

林:做麵包的生活很挫折。當我看著別家店在做不同麵包,我也想做不同東西,但老闆不願意。他會說,不要啦,現在這樣有生意就很好了啊,做那個不一定有人要買。

好不容易讓我嘗試,比如說:丹麥麵包,做好會試吃、討論。老闆說不好吃,我會問,好吃的意思是什麼?他永遠說,人家唯王的比較好吃。我很調皮,就去唯王買麵包,把唯王的袋子裝著我做的麵包拿給老闆吃,老闆說,「你看,人家唯王做的就很好吃,」我心想,騙肖,那就是我做的呀!

我天生不喜歡墨守成規,總想做點新的東西,可是一再挫折就覺得很無趣。在麵包裡看不到夢想,我心裡想,總可以做別的事吧,不必一直做這件事讓我很不快樂。

吳:我一直警惕自己:做麵包不要變成宿命,所以無論如何都要去挑戰。我會設定一個目標,不管是哪個領域就去挑戰。不懂就學,不會就問。

從我17 歲當學徒的那一天,一直到我35 歲擔任烘焙主廚,我一直有「想要成功,想要出人頭地」的信念。這信念很強烈,讓我生出力量,支持我克服很多困難。

25 歲前的目標很明確:就是幫母親繳清會款,讓她生活無憂無慮,成為主廚。到35 歲,母親過世後,以前這些奮鬥的目標好像消失了。還好,我27 歲時在日本麵包雜誌上看到世界麵包大賽的報導,當時心中想:「若有一,能夠代表國家比賽,該有多好?」後來這個想法再度讓我有挑戰的目標。

林:一開始也沒想到是當導演,這是後來才知道。我很愛看電影。那時我在台中一家麵包店工作,放假的時候就到台北看電影。有一天在統帥戲院看電影時,剛好看到有一個編導班在招生。因為我自己很愛講故事,就去報名,後來就錄取,真的是巧合。

因為愛講故事,很愛看電影,所以去參加編導班,後來至少會知道電影怎麼拍,如果實習還可以去片廠看明星,覺得這樣很好。

吳:如果你是做1、2 年轉行,合理。但是已經做十幾年,幾乎是「定局」的人生了,轉行讓人跌破眼鏡。

林:5 年前,我跟導演黃建業到高雄去參加座談會,忍不住問他,當年為什麼會錄取我?他說,那時候幾個老師在選學生,決定哪個可以進來讀,最後大家一定會討論到,「這個麵包師傅想要上進,想要學電影總該給他機會吧。」白老鼠實驗的結果,我上榜了。對我來講,反而很開心,因為我找到生命另一個出口。

吳:我小時候功課不好,整天調皮打架,但是還是常常會幻想自己得什麼獎,然後上台領獎。可能是小時候常被欺負,所以特別想要當英雄。站在高高的領獎台上,接受下面的人歡呼。

林:我也有這個「司令台領獎的情結」。很早以前我們有冬令救濟,大家可以把用不到的東西捐出來給需要的人,我也不知道發什麼神經,我把本來要搭車買月票的9塊錢給捐出去,後來被叫去司令台領獎狀「熱心公益」。我想說,有了這張獎狀,爸爸應該會很開心吧!

回去就跟爸爸報告,請父親再給我9元,我爸看了一眼獎狀,轉過 身去,冷冷的跟我說:「 你很行嘛,很行

用走的就好了。」從此就走路上學,來回十幾公里左右。

那是司令台情結的代價,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很喜歡站到上面去。世俗定義成功的人,就是會喜歡這個東

西。喜歡,他就會去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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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樣的自己3:自卑 要靠時間克服

鄉下小孩一到都市一定很自卑,什麼東西都沒看過、經歷過。自卑要靠時間克服,時間會慢慢累積,直到經驗多到可以跟別人、跟自己,跟周遭環境對話,自卑感才慢慢消失。

林:從鄉下離家出走到台北來,當時很自卑。剛進編導班時,我們班40個,高中沒幾個,大都是大學相關科系,只有我一個是國中畢業,我怎麼會跑到這個地方來?一開始是有很深的自卑感。

同學有文大戲劇系,有台大,有藝專電影系,他們在講電影講柏格曼,那到底是誰呀?沒有一個我認識,是怎樣呢?看電影就看電影,為什麼要有那麼多複雜的事呢?

你在一個都市住久了,很多東西會跟著累積,累積到有一個對話的東西會出來,那個自卑感才慢慢消失。

我記憶中比較關鍵的事情,是在編導班時的一堂課--「用台灣經濟發展來看時代變遷」。了解時代感也是創作的一部分,講到早期農村經濟,老師說:「誰來講一下這一段歷史?」班上沒人會講,我忽然間腦海浮現很多清晰畫面,就勇敢舉手。講完,老師帶頭鼓掌,說,你講得真是好,很生動!

我隱隱約約想,對呀,我是沒有讀什麼書,但是我知道的事他們都不知道。

自信是這樣累積出來的,他們有讀書我沒讀書,沒關係呀。我也有我的東西,我有我的生命經驗。倒沒有說突然哪一刻,覺得自己很有自信,這是一點一點慢慢克服的。

吳:我長年都很自卑。我爸媽是文盲,鄉下地方又很封閉,我不知道讀書要幹嘛,可以做什麼。所以我國中畢業後,還認識不到500 個國字。我到台北後在門市工作,以前麵包師傅學歷比較低,但是門市小姐學歷比較高,她們在講什麼我都聽不懂。完全無法和她們聊天對話。

我們麵包師傅都是關在裡面,沒有接觸外面,所以我不敢和人對話,不敢直視別人的眼睛。我當兵回來,為了克服這個問題就去參加直銷,想跟大家一樣可以和別人打成一片。我一直在設定目標克服自卑的感覺。真正的自信是從比賽開始。

不一樣的自己4:捉出層次 世界變大了

原來生活跟生命是一體的,麵包不單純只是有形的麵粉跟麵糰而已,它可以延伸出很多內涵。

林:當時學習的方法很苦,可是事後回想,那也是在累積。以前我們都是土法煉鋼,做麵包的時候是,拍電影的時候也是。以前做法國麵包很好笑,當時沒有法國麵包的烤爐,但想做做看,理論上知道要噴水,但控溫是一個大麻煩,所以我們就快速噴水、或者乾脆放冰塊⋯⋯,現在想來都好笑。

吳:我也是土法煉鋼一陣子,想到什麼就胡亂實驗一通,用盡各種方法摸索了2、3年。那時候一直做不出我要的感覺,非常非常痛苦。在我已經試了2、3年的摸索後,有一次機會到日本吃到法國麵包時,馬上就會了。

林:因為你已經試過很多次,琢磨很久了,所以當人家把訣竅⋯⋯

吳:一看就通了。

林:我的學徒生涯,老是被師傅叫來叫去,罵來罵去。

吳:罵三字經。

林:我記得很好笑,我起初1、2個月都是在做雜務,終於有一天師傅叫我去秤原料,過幾天,貨賣完了,師傅又叫我去秤原料,我問:「師傅,要秤多少?」「XXX,上次叫你秤是秤假的?」馬上三字經飆出來。喔,原來要記,我這才明白。他不會好好跟你說,原料的量要記起來。就是這樣用羞辱的方式教。後來想想,覺得很好玩。因為羞辱,所以你會認真記,你不想下次再被罵。

吳:我第一次要秤100 兩的糖,不知道100 兩就等於6 斤4 兩。我一個刻度一個刻度慢慢看,想要找出100兩的刻度在哪,師傅過來罵:「 你白癡哦,不知道100兩是多少嗎?」

林:這個累積過程很重要。現在的環境都直接告訴你答案,不會讓你摸摸摸。不斷的摸索,浸淫其中,就漸漸有基礎,到日本看到法國麵包的那一刻,前面的積累發揮作用,就很快看懂。

我常在想,現在的教育方式,什麼都要好好的講,難道就是對的嗎?我們都是被打被罵過來的,這樣很不好,可是,那個學習又很扎實,因為你會認真啊。現在很多小孩子,很像學習不是他的事,是我們要拜託他學習一樣。

吳:這需要長期累積,而且只能靠自己去體會,沒有辦法用教的,怎麼體會要看個人領悟。像我有一個貴人,阿光。他只做2 年,做出來的麵包就比我做10 幾年來得好吃受歡迎。他帶我去吃好吃的東西,喝好喝的酒,我可以認識學習這麼多的東西,發現原來美的東西是這樣,原來生活跟生命是一體的,麵包不單純只是有形的麵粉跟麵糰而已,它可以延伸出很多內涵,看到它又看到了新希望。

以前我們都傻傻的,師傅教什麼就做什麼,也不敢問為什麼,更不知道可以開發不同的東西。

林:接觸的事物多了,層次才抓得出來。這對作為一個麵包師傅、作為一個廚師,甚至在藝術上,作為導演都很重要。

吳:對,這個時候,我的世界突然變大了。

不一樣的自己5: 頂真 讓人生麵包發酵

「頂真」,就是不斷琢磨、慢慢推敲,不會忽視細節。人到最後比的都是細節,誰的細節最謹慎,誰就頂尖出頭了。

林:或許有天分的人,這個世界比較快被開發出來。但另外一個很重要的態度就是努力認真。我很喜歡「頂真」這個字,會不斷的細細琢磨、慢慢推敲,不會忽視細節。最後比的是細節,誰的細節最謹慎,誰就頂尖就出頭了。

吳:做麵包有很多細節,有些細節有科學的處理方法,而有些細節則要靠感覺,例如:味覺,在研發時,我不會很主觀,我會拿給很多人試吃,不管內行外行的都試吃,然後聽取眾人的意見。

像荔枝麵包,從發想到完成,耗時一年多。我有一個朋友是美食家,他告訴我不要拿荔枝麵包去比賽,他說這個東西真的不行,味道不好呈現。可是我對荔枝情有獨鍾,我不相信它挑不了大樑。

我沒有放棄努力,一開始做荔枝麵包,有加胚芽粉,可是胚芽粉味濃會搶掉荔枝的味道,我原意是想讓胚芽粉幫助麵包提香。朋友說,應該把胚芽粉拿掉,但加胚芽正是我的用心。捨不得胚芽全砍,我就減一半,然後試吃,再減一半,到最後只好全部拿掉,他終於說:「對,就是這個味道!」

林:這是一種態度。像我做導演也不得不「頂真」。拍一部戲,動輒千萬計,除了對自己負責,也要對別人負責。你一定要拍好,才會有票房,才能賣版權,才會回收。

我第一部電影「春花夢露」得到坎城影展的評審團獎。主席宣布得獎,他介紹我是一個新導演,以前是一個麵包師傅。他說,台灣很不容易,竟然一個麵包師傅都可以當導演,希望這個在坎城的麵包師傅,可以透過我們介紹出去,讓全世界都知道。這句話讓我很想哭。

第二次在東京影展得到青年導演獎時,我就真的哭出來了。我為了拍片,所有錢都丟進去,連導演費編劇費也沒領。老天爺真的對我很好,知道我很辛苦,給我很多獎金,折合台幣約250萬。

那時候跟我前妻兩個人,窮到一年只有8至10萬可用,在新店租房子。做自己喜歡的事,即使很窮,也可以想辦法找一點樂趣。但那筆獎金對我的意義很大,讓我往後的路可以繼續走。

吳:2008年我第一次參賽,經過8 小時比賽,最後3分鐘完成。麵包本來是背對著觀眾,後來整個轉過來面對觀眾的那一刻,台灣啦啦隊在喊「台灣台灣加油!加油!」那一刻我非常感動,我終於做了小時候夢寐以求的英雄了。

那一刻我想,我努力了二十幾年,不管比賽結果如何,至少我已經實現了人生的夢想。我以一個小小麵包師傅,

能帶著國旗到這樣一個地方來,感受到被尊重,那種被尊重、被肯定,讓我很感動。

那時候我早上上班到下午6點,再接著練習,練習到凌晨2、3點,這樣持續了一段時間。過程中也曾一度懷疑自己能否看到結果,看到未來,現在我看到結果也看到未來,而且超乎我所想像。

麵包已經變成我生命的一部分,我這一輩子都離不開麵包。我目前的課題是,怎樣讓麵包更有生命,讓它繼續昇華。相信林師傅也知道,麵包會發酵,它是有生命的,不僅只是一個麵包,它跟拍電影是一樣的,如何讓它表現得很生動又很生活。

電影是要跟觀眾眼睛與心靈貼在一起的,我的麵包也是要與消費者互動,希望經由味覺貼近顧客的心,讓人吃在嘴裡,融進心裡,在麵包裡吃到幸福,吃到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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