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只是一次快閃客座,我與團隊進駐新加坡百年歷史的萊佛士酒店舉辦快閃活動,短短兩週,卻讓我對這座擁有悠久歷史的建築產生深刻共鳴。我分享了許多觀察與感受,沒想到後來酒店團隊主動邀請我,成為萊佛士第一位主廚身分的駐村作家。
當我真正展開創作時,兩週的時間裡,我決定完全不離開酒店一步,讓自己完全沉浸其中,不斷翻閱歷史資料、老照片、旅客筆記,像考古學者般挖掘記憶的縫隙。這次創作不同於我以往任何一本文字作品,我不只是站在「主廚」的第一人稱位置上談料理,而是以一種觀察者的角色,靜靜與這棟建築對話,讓自己成為它的一部分。
過去寫書,我總能從個人經驗出發,但這次,我選擇讓自己退居一旁,去理解這個空間與它承載的時代。過程中,我沒有預設任何形式或風格,只是靜靜地在時間與感官之中感受。最後,我選擇用「食譜」的方式來呈現這本書。
我稱它為「第五料理」。
萊佛士和新加坡料理充分融合了四種文化:華人、中東南亞、歐洲與印度。每一種文化有其核心信念:中餐在乎的是「鑊氣」、歐洲有迷人的「風土」、東南亞則是強調「融合」,而印度絕對是「香料」。我從這四種元素中提煉出一種介於其中、卻又無法歸類的味道:第五料理,它沒有框架、沒有完整的食譜,而是由眾多細節與片段組成。這些配件,就像生活裡的耳環、髮飾或一條項鍊,雖然它們不是主角,但只要你將它們戴上,就成為你生活的一部分,這正是我為書命名為《吉光片羽》的原因之一。
在靜止與變動之間,體驗珍貴的片刻
「吉光片羽」對我有三個意義。首先,這本書中的每一道食譜都是未完成的碎片,組合起來就是一幅完整的畫面;其次,萊佛士本身就是由不同時代的元素所堆疊的空間:古董畫作、家具、新世代的設計,每個年代的美好被保留下來,交織出今天這幅和諧的景色。
某個早晨,在我固定寫作的走廊角落,我發現總有一隻鮮黃色的鳥,會在同一個時間飛到我窗前的樹梢上停留,我給牠取名「金鋼狼」。令我訝異的是,當我告訴酒店團隊,沒有人知道牠的存在。這讓我體悟到,當我們處在不變的日常中,便很難注意到這些珍貴的片刻。
在這些靜止與變動之間,我忽然明白,真正的「吉光片羽」不是收藏在酒店裡的古物,不是我寫下的字句,而是那個每天坐在二樓陽台,記錄這些片刻的我自己。我才是那個從不屬於這裡,卻在這段時間裡,意外成為這段風景的人。
(作者為國際名廚,吳婉瑜採訪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