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博士班的時候，有位女教授在研究所開課，我原本對那個科目並沒有太大興趣，後來覺得女教授在她那樣的年代，能念完大學，成為著名學者，是很難得的成就，應該有許多專業知識與人生經歷可以學習，於是就選了課。
女教授開學兩堂課都在冷嘲熱諷，諷罵的是她在學術界最有名的學生，那位學生也是我們的老師，而且還是我們敬佩的師長。據我所知，老師對女教授一直非常崇敬，殷勤執弟子禮，怎麼會得到如此不堪的評價？
其實，我想聽到的，是女教授如何在重男輕女的時代，走進大學，完成學業，努力在專業領域中修習。我想聽到的是她如何走過大時代的烽火，來到台灣後重建生活，還能進入以男性為主流的學術界，並站穩一席之地。可惜的是，在她的課堂上，聽見的都是怨懟、自憐、嘲諷，滿滿的負能量。那時的我還在進入大學教書的道路上努力，同時免不了的想，將來等我成為資深女教授，也會是這樣的嗎？這想法讓我十分沮喪。
所幸，念大學時，遇見了留歐歸國的學者金榮華教授。他為我們帶來許多新的啟發與衝擊。絕不是傳統中文系的思惟，卻讓我們看見了世界的深度與廣闊。我心裡想著，這真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中年人了。溫和、堅定、寬厚、包容，對於學生優秀的表現，毫不保留的肯定，給了我很大的鼓勵。
畢業之後，我仍與金老師保持聯絡，每次出書必然寄上請求指正，老師也一定會打電話來溫煦地告訴我他的讀後感。有時候我們坐下來吃飯或者喝咖啡，聽老師說他的見聞與經歷，總是新奇，令我讚嘆不已。30、40年來，我沒聽過他嘲諷或抨擊過任何人，這些事彷彿從沒上過他的心；他的雙眼望著很遠的遠方；他的胸懷有太多美好珍貴的事物。
懂得欣賞他人 世界因此更美好
有一回我們談到了流行用語「羨慕嫉妒恨」，我說我已經可以停留在羨慕的階段，再不會有嫉妒，更不會產生恨了。「去日苦多，愛都來不及了，幹嘛還要恨呢？」我說。老師微笑著點點頭，他說：「到了我這個年紀，看見別人的好，連羨慕都不必了。」停頓一下，然後說：「羨慕還是有想望的，就欣賞吧！」去掉嫉妒也去掉羨慕，只要欣賞就好。就像是欣賞荷花開滿的池塘；旋開旋落的曇花；毛羽絢麗的鳥雀；深潛藍海的鯨豚，真是太美了，如此讚嘆著。
當我們可以欣賞他人的成就與獲得，覺得世界因此更加豐富，不必覺得不安或嫉妒，甚至說出自貶身價的苛刻言語，那才真的是氣派的大人。遇見了這樣氣派的大人，讓我對老去增添了許多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