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有文化理想想要實現,鍾惠民創立立緒出版社卻也帶了點「私心」--不想天天上班。
三年多前,鍾惠民和性習相近的多年同事郝碧蓮,兩個年近不惑之年的人文愛好者,以發行人郝碧蓮的父親名字為名,成立了立緒出版社,登記為台灣五千多家出版社中的一小家,專司嚴肅的人文出版。
帶領讀者走入深層的文化論述
在芸芸眾出版社中,立緒以小搏大,走一條清冷卻不孤單的文化路。加上兩個老闆,社內上下不過五個人,包辦從挑書、編輯、印務到發行、行銷的整條出版線。一個月出版兩本書,一年二十六本,占全台每年出版總量的千分之一。
創社至今不過出版了六十本書,丟進書店,一溜煙就沈沒滄滄書海裡了。但是,立緒千分之一的出版量,卻創造了一千分的出版力。
個性內向、說話溫和的總經理兼總編輯鍾惠民剖析,立緒堅持出版嚴肅人文、宗教思潮書籍,已在學術界與知識精英中,培養出一批死忠的閱讀群眾,很多大學教授指定立緒的書為教科書。
選擇這條叫好不叫座的出版路線,有大環境推力,也有個人理想執著。立緒創設之初,值大型連鎖書店勢力最顛峰,出版社投書店所好,追逐市場輕薄短小的風潮。「我覺得很沒意思,」四十幾歲的鍾惠民深不以為然,她相信市場裡仍湧動著嚴肅閱讀的暗潮,出版社需要帶領讀者走入深層的文化論述。
文化思想論著更是鍾惠民二十餘年來的執著所在。大學念的是新聞,研究所又轉到哲學,學院訓練奠定她對西方哲學的不渝熱愛。「我們做的書都是自己思考到的問題,」她秉信的出版哲學,就是出自己喜歡看的書,唯有自己先喜歡,讀者才可能接受。舉凡宗教、心靈、文化、政治的深度論述,都是立緒的出版標竿。
「我們的宗旨是學術成果大眾分享,」鍾惠民比較,同樣秉持出版嚴肅思潮作品的桂冠出版社,學院氣氛濃厚,一般讀者或許較陌生;立緒希望將學院著作導入大眾文化,將學術大師的研究作品分。子給學院,也引介給閱讀大眾。
由她引入台灣的神話學大師坎伯(J. Campbell)就是最具代表性的例子。坎伯用神話學分析當代流行文化,不僅學界討論熱烈,流行文化圈(尤其是電影界)引用的也很多。深層探討西方宗教的《神的歷史》,在學界、宗教界也有很高的評價。
在「迎合市場」與「堅持小眾」的出版光譜上,標舉高格調出版的立緒也不是完全不顧市場,只是不願被市場牽著走。心理學者、資深出版人余德慧形容,立緒出書「很大膽」。美國文學理論大師布洛姆(H. Bloom)的宏宏鉅著《西方正典》,大出版社不願出、小出版社不敢出,立緒認為當出就出。
「我們不求要有很大的市場,只求能維持平衡,」面對兩三千本的銷量,鍾惠民似乎不太在意。只要是好書,即使只能賣一千本,她也願意「鼓勵出版」。
她反對過度炒作書本。「文化可以用商品方式包裝,但心態上絕不可把它當商品,」鍾惠民肯定,她至今沒有做過任何強力行銷手段,行銷也都由編輯兼任,很小心地不讓立緒的書沾染商業氣息。
落實出版人「不可能的夢想」
她相信,出版的目的就是為了提升讀者的修為、知識,立緒出版的書,前後都標示「人文修養」「通識必讀」,引導讀者深耕人文閱讀。她經常到國外書店找書,如哈佛大學的書店,挖到許多經典佳寶。「挑這些書還有個好處,不會有人和我們搶版權,」鍾惠民笑著說。
饒是這樣,這些讓人望之卻步的學院作品,都是長銷書,平均還能賣到三千冊,有些甚至可到萬本。賣得比較好的是宗教領袖,如教宗、德蕾莎修女、達賴喇嘛的書,都有兩萬本的銷量。雖然打不進暢銷書排行榜(鍾惠民也不敢想),至少保住了理想。
能夠兼顧市場與理想,是許多出版人的夢想。鍾惠民在立緒落實這個「不可能的夢想」,憑靠的是累積多年的經驗與直覺。
鍾惠民在出版界已有二十幾年的資歷。她曾在國民黨青工會編《自由青年》雜誌,率先將西方學術思潮引入暮氣沈沈的黨營刊物;後來轉任正中書局副總編輯,策劃傅偉勳的生死學系列著作,引動出版生死學的趨勢。這些經驗讓她對書本產生一種直覺,不論選書賣書,不太容易下錯判斷。「出書前,我想這本書會賣多少本,結果都很接近,」她自信地說。
自謙個性疏懶不喜管理的她,離開大出版社自立門戶,就是為了要有更高的自由度,「不想每天上班」,好一邊讀書一邊工作。
從辦公室設計就可以一覽創辦人的管理風格。不像大多數出版社窩在商業大樓或工業園區,立緒隱身新店中央新村內僻靜的小巷裡,辦公室裡只有兩張書桌,偌大一張銀幕,天花板還掛了許多喇叭,供編輯平常看電影、唱卡拉OK用。穿著牛仔褲、拖鞋的鍾惠民戲稱,公司五層樓,五個員工每人剛好可以分到一層樓的空間。
「在這裡工作是很享受的,」到立緒兩年多、清大中文系畢業的主編吳燕惠說。
立緒的故事,證諸美國資深出版人馬瑞克(R. Marek)對出版人的體會,最深切不過:「你應該編輯你瞭解的題材,要相信自己的直覺和熱情,而讀者終於會受到吸引,而且會掏出錢來買這本書。」
結合出版人的熱情和直覺,立緒儼然人文思潮的「普羅米修斯」,為台灣社會帶來深奧思維的火種。
成立時間:民圜八十四年
創辦人:郝碧蓮、鍾惠民
經營系列:宗教、神話、人文、文學、政治等
至今出版書種:約六十種
最暢銷的一本書:教宗若望保碌二世《跨越希望的門檻》約兩萬本
最有影響力的一本書:坎伯《神話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