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巴黎的街頭,各國觀光客熙來攘往,巴黎人的蹤影卻寥寥落落。原來,此時正逢法國旅遊旺季,自政府首長到送牛奶的工人,或徜徉綠野,或海濱逐浪,紛紛收拾行囊,出城度假去了。
夕陽映照著紐約哈德遜河,兩岸公路蜿蜒的車陣中,一位三、四十歲、西裝革履的男士開看保時捷,隨看前車牛步前進。一個小時後,他又氣喘咻咻的在健身俱樂部練舉重,並不時留意是否達到既定的進度,認真的態度與在辦公室裏實無二致。
同樣的車水馬龍、摩天大樓,太平洋彼岸的東京,晚上九點多,一波波人潮自辦公大樓湧出,又擠向路邊的酒館。工作之餘在酒肆中和同僚淺酌閒聊,已成為日本人固定的生活方式。
嘈雜繁忙的桃園中正機場,一面寫著「北海道雪祭觀光團」的小旗下,圍攏了老老少少二、三十人,每人身上披掛著大包小包,正等著驗關。海關人員表情木然,似乎對這類旅行團司空見慣。
寧休閒,少工作
自巴黎的閒逸、紐約的朝氣、東京的喧囂到臺北的出國觀光熱,這一幅幅畫面既是各地休閒生活的寫照,也反映出工業化後各國的社會文化。
自兩世紀前的工業革命以來,人們愈來愈善於運用機器,許多單調繁瑣的工作,機器都可代勞,人們因此擁有更多餘暇。如何使這段空白的時間多采多姿,自然就成為工業化國家或者未來的工業化國家關心的問題。
荷蘭一位休閒研究系教授指出,爭取更多「自由時間」已是經濟發展、國民所得增加後的必然趨勢。像西德人民三年前為爭取每周只工作三十五小時,曾經示威遊行,而瑞典在數年前就採行每周工作四天的做法。
以工作勤奮著稱的日本人,經濟成長之快令各國側目,付出的代價卻是酗酒、自殺的人數激增。近幾年,日本人漸漸感覺「休閒」於工業化後更形重要,政府於是設置了一個名為「休閒推廣中心」的人力庫,費盡心思要把人民自工作崗位「誘開」。目前該中心設定的目標是每周工作三十小時,與日本人目前加班至晚上九、十點習以為常的現況相較,這樣的目標的確是大膽的突破。
我國逐漸邁入已開發國家之列,工業先進國家所面臨「休閒需求增加」的問題,我國也難以避免。據經建會一份抽樣調查報告發現,國內的勞工,有半數以上寧可增加休閒時間,也不願意提高工時、增加收入。
由此可見縮短工時、注重休閒已是世界共同的趨勢,但是文化背景各國不同,休閒方式因而互異。
不休也閒的逸趣
最懂得生活情趣的歐洲人,自認為是「為生活而工作」,對美國人「為工作而生活」很不以為然。
歐洲同美國一樣九點上班,五點下班,但午餐時間有三個小時可彈性運用。而且歐洲人喜歡度長假,常常工作一擱就是整整一個月,外來觀光客因此有「歐洲人光享受不工作」的印象。
一位英國心理學家分析,這不表示歐洲人工作不積極,他們只是不願一頭栽進工作堆裏。對歐洲人而言,工作不過是尋求優渥生活的手段。
大多數歐洲人認為下班後的餘暇神聖而不可侵犯,他們既不和同事交際應酬,也絕少帶公事回家處理。依照他們的觀念,準時下班理所當然,犯不看有什麼罪惡感。
因此,歐洲處處瀰漫著優游自在的氣息,餐廳、酒館等令人流連忘返的場所觸目皆是。歐洲人喜歡閒步踱進佈置優雅的餐廳,享受醇酒美食,他們以為這樣的氣氛絕非在速食店吃漢堡、喝可口可樂所可比擬。
不容競爭介入
典型的歐洲休閒生活不容競爭介入,這點和美國不同。一位德國人回憶旅居美國的生活,滿腹牢騷的抱怨:「在那兒我每天七點起床,然後慢跑十二哩,似乎已成了不得不盡的義務,即使周末都不例外。打網球也像打仗一樣緊張,只要稍微分心漏接一球,搭檔便又吼又叫。」現在他搬到荷蘭,周末可以賴床,可以逛街,完全隨心所欲。
一般而言,歐洲人比美國人懂得享受休閒生活,一位法國人星期日唯一期盼的,可能就只是能在澡缸裹泡上半天。
近年,歐洲漸受美國影響,上健身房、玩電腦、看錄影帶、享受二、三天的「迷你假」,已成為崇尚享樂的「雅痞」的註冊商標。所以,在歐洲的度假勝地,不只是運動設施齊備;介紹當地文化的演講、電腦訓練課程同樣愈來愈普遍。
據英國一家信託公司調查,慢跑、有氧運動正風行於英國中上階層這多少也是受到美國「休閒文化」同化的結果。
美國人工作時工作、休閒時休閒,界限分明,但休閒時他們仍難避免講求效率的習性,因此難以達到完全的精神放鬆。例如「慢走」(Walking)在美國蔚為風氣時,一本關於慢走休閒的雜誌應運而生,內容包括散步可去之處、該穿的衣服、該配置的裝備,教導人們如何「慢走」得盡善盡美,有人懷疑這樣的休閒態度,怎麼可能達到真正的休閒目的--忘我?
另外,美國人不能全心投入休閒,還得歸因於新科技的應用,例如一邊開車一邊聆賞文學作品錄音帶,就和以往安逸地坐在搖椅裹閱讀的氣氛大相逕庭。
勸人休閒費盡唇舌
除了效率高低,休閒活動是否能達到多功能的目標,也常是美國人取捨的標準。美國一本雜誌指出:「如果有人可以就近在有氧運動班達到社交、健身各種目的,誰還願意浪費兩小時去打網球?」
如果說美國人不能移充分享受休閒生活,日本人就更像孜孜矻矻的蜜蜂,日夜只為工作奔忙。
日本曾對西德、英國等十國的電子工人抽樣調查,發現日本人的加班時間比其他國家高出許多。縱使能休長假的日本主管,也很少心安理得的利用他們的權利。對大部份的日本人來說,假期指的就是星期日。在這天裹,日本人多半在家休息,以補充一周消耗的體力。
最近日本首相中曾根康弘呼籲日本人多休假,並鼓吹一周工作五天的制度。日本政府的「休閒推廣中心」人力庫,就是為集思廣益籌畫全民休假方案而設。可笑的是,這個人力庫的成員卸是一群「工作狂」的組合,他們為了擬訂休假方案,不但常犧牲自己的周末,有時還得通宵達旦的工作。
每年三、四月,這個中心的職員為了準備「白皮書」以提出縮短工時的議案,日以繼夜忙得無瑕喘口氣。這份「白皮書」要日本人留意他們休閒的時間太少,只享用了五分之三的權利,但中心職員自身休息時間更少得可憐。
打網球兩月前預約
日本人工作多,休閒少的結果,易滋生後遺症,所以鬱積的壓力必須設法紓解,大部份日本人選擇的途徑是喝酒。然而,鑑於酗酒問題日益嚴重,日本人想到運動應該是比較健康的方式。
但是日本的運動設施處處人滿為患,譬如目前流行於日本的高爾夫
球,著迷的人愈來愈多,球場已不敷使用,若有人一個月能打上一回
,就移稱得上幸運。日本人為了打三個小時的網球,得先在兩個月前
預約場地,這已不是件稀罕的事。
日本的休閒活動有地區之分,據日本最近調查,較純樸的東北地區居民喜歡棒球、卡拉OK、麻將等活動。大都會的東京居民則比較偏好逛街、閱讀等休閒方式。
此外,日本人的上班族受美國流風所及,也一窩蜂的往健身房擠。有的健身俱樂部熱門得連排隊都不見得能等到加入的機會,像首相中曾根康弘加入的俱樂部就是其中一例。
日本年輕的一代則正風靡一項非常獨特的「休閒」方式--找熱門的公共場合排隊。在東京流行區的冰淇淋店、服飾店門口,常常可以看得到一、二十位戴看墨鏡、身著及膝外套的年輕人在排隊湊興。
根據「休閒推廣中心」的觀察,由於西風東漸,年輕一代的日本人
花在玩樂的時間愈來愈多,但日本政府不為此擔憂,反而認為如此轉
變具有正面意義。
日本政府認為,日本人工作時間減少,出口量將因而降低,美國對日本貿易逆差造成的緊張情勢,或可獲得紓解。此外,日本政府預估,更多的休閒活動可以刺激日本服務業和整體經濟的發展。
「紅磨坊」聽中國樂曲
我國休閒生活和日本有許多雷同之處。由於近年國內產業結構改變
、國民所得增加、教育水準提高,社會各階層更加重視休閒。
經建會都市及住宅發展處蔡勳雄處長說:「一些大家以前認為奢侈的休閒方式,現在都比較能移接受了。」像出國旅遊人數近五年幾乎增加了二分之一;星期假日往風景勝地的路上塞滿了自用汽車;錄影機愈來愈普遍(前年經建會統計,台灣擁有將近五/六十萬台錄影機),這些都可看出國人休閒生活的轉變。
自民國六十八年台灣開放出國觀光以來,出國旅遊人數累年增加。因為出國頻繁,鄰近的香港、日本已不足以滿足遊客的好奇心,於是到浪漫夢幻的歐洲,蔚為新的風尚。為了配合上班時間、經濟狀況,旅行社還特地把行程縮短為一、二十天,並以平價招徠顧客,因此上班族利用年休遊歐的大有人在。
目前,在東京、巴黎的商店,常可看到中文招牌樹立門外,以吸引我國觀光客採購。法國人以說法語自豪,不輕易說外國語,然而法國航空公司為吸引華籍遊客,飛機上已有華語廣播。至於法國著名的「麗都」、「紅磨坊」夜總會為迎合我國遊客的口味,在節目中也配有中國樂曲。難怪,觀光局會指出,中華民國的遊客已成為國際觀光業的新寵。
據觀察的人指出,出國旅遊不但可以紓解身心的疲累,也開拓了人們的視野。許多風行海外的戶外休閒活動,譬如熱氣球、滑翔翼、獨木舟、風浪板這些冒險性活動,都可能藉此途徑走進了國內。
此外,國外正熱門的健身俱樂部,已在台北、高雄出現。六年前,一位美國人在台北成立第一家健身俱樂部,至今會員已有四、五百人,參加的多半是三、四十歲的中上收入者,和歐洲一樣,這種休閒方式已逐漸成為台灣「雅痞」的註冊商標。
迎向陽光自然
近些年,國內戶外活動花樣翻新,部份是受國外風氣所及,像源自西德的「滑草」運勁,就吸引不少人在陽光綠草上一試身手;老少咸宜的飛盤,也在學校、社區大行其道。另外,還有國內白己別出心裁的「文化旅遊」,一方面使參與者享受湖光山色,另方面邀請相關專家隨行,或解說古蹟,或溪邊尋石,兼取遊憩、研習雙重目的,很受上班族歡迎。
這股熱衷戶外活動的風潮,已顯現出經建會所分析,未來台灣休閒生活的型態將以戶外活動為主的趨勢。
經建會並且預測,因為教育水準提升,即使室內活動也將更強調知識性。所以,將來倦於跟人擠野柳、陽開山的人,很可能改往美術館、博物院匯集。
無論是盛行於歐美的健身運動,或是為日本人所著迷的高爾夫球,抑或我國方興未艾的國外旅遊熱潮,這些更具品味、有益身心的休閒方式能吸引更多人的參與,正反映隨著時代的進步,人們休閒生活的品質也在逐步提升。
未來的美國式生活
根據美國人口統計局估計,西元二○一一年,美國人口結構將漸呈高齡化,有三分之一的人在四十五歲以上;加上提早退休、工作時間減短的趨勢,即使是領全薪的職員,一天頂多工作三、四小時,因此休閒會成為未來美國人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一部份。
針對休閒生活的轉變,美國華爾街日報訪問了以下幾個行業的負責人,請他們就本身職業觀點來試作預測:
--一位休閒器材公司的經理表示,越來越多的閒暇,將使出國旅遊成為司空見慣的事,旅遊業因而會欣欣向榮;而且人們嚮往大自然的風氣越來越盛,在山中、水濱建立「第二個家」的人將會大為增加。--根據未來學家的預言,枯燥乏味的工作既由電腦、機器代勞,人們於是有時間發展自己的興趣。由於科學、藝術變成娛樂,漸漸形成「工作時即是休閒,休閒時即是工作」。
--以美食家的觀點來看,自動化的結果造成機器代替人力,廚房善後有機器人打理,烤箱由電腦控制自動開關。喜歡享受「洗手作羹湯」樂趣的老饕,只要按鈕,任何食譜即刻奉上,因此可以享受更美味的佳餚;遠庖廚的美食家在超級市場也可買到精緻的冷凍食品。不過多數人恐怕還是會以漢堡、可樂作為主食。
--一位雜誌負責人預測,為了便於男女共同負擔養育子女的責任,在廿五年內,各公司不只給婦女產假,做父親的也同時有「產」假。
--服裝設計家的看法,未來服裝線條將趨於簡潔,例如直線條的套衫繫上腰帶,這類古埃及或中國的服飾風格,正與科技進步的社會所呈現簡單明快的格調一致。
--影劇製作人站在本身立場則認為,現代人頻頻接觸機器的結果,使得人們更熱中參與「人」的活動,所以在將來的休閒活動中,舞台劇等藝術仍能發揮迷人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