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撈可能有兩種死法:一種是管理出問題,如果發生,死亡過程可能持續數月乃至上年;第二種是食品安全出問題,一旦發生,海底撈可能明天就會關門。」這是海底撈董事長張勇曾說過的一段話,只要進入海底撈官方網站,點進「食品安全」欄目,立刻就會映入眼簾。
因為攸關企業生死,海底撈人都奉為工作最高準則,就如同食品安全管理部張欣華在今年2月的《海底撈月刊》所寫,「食品安全無小事,不是某一個人的責任,所有人在每個崗位都必須保持『當責』意識。」一般人只聽說海底撈的服務好,但很少有人知道,海底撈在食品安全上下了多少工夫。
「中國食安非常混亂,」海底撈創辦人之一、目前擔任董事一職的施永宏嘆了一口氣說,未來食安肯定將成為中國的大事,「我們只能不計成本地投入,讓自己走在最前端。」
步驟1〉成立跨部門食安委員會
採購、配送、門市層層把關
早在20年前,海底撈在簡陽以六張桌子起家時,身為採購的施永宏,除了到處找好食材,也負責監控食品安全。他回想,剛開始他和其他火鍋店一樣,直接向供應商叫貨,後來他跟蹤供應商,偷看他們進貨,還一路追到加工廠,這才發現工廠加了工業鹼和福馬林發泡的鴨腸、毛肚和黃喉(豬的食道和心臟主動脈),根本就不能吃。
為了讓客人吃得安心,施永宏寧願多花點錢買現宰的新鮮食材,甚至每天大清早趕到屠宰場,接住工人殺好的鴨子,親手伸到鴨肚裡把腸子摳出來,做為海底撈客人桌上的火鍋配料。直到現在,海底撈一天全國100多家分店賣出的鴨腸量,高達2.5噸,必須靠著系統化管控。
在海底撈集團下,設有跨部門主管組成的食品安全管理委員會,直接向董事會報告。委員會下還有食品安全管理部,由施永宏統管,從採購、物流配送中心和門店三方面把關。
步驟2〉內部設立實驗室
須檢驗才入庫 門市封存當天食材
很難想像,還沒成為海底撈供應商之前,就得接受採購人員近乎苛刻的審核。包括營業證照、檢驗報告、廠區衛生及現場加工實況。成為初步合作供應商後,海底撈還會再派人第二次到廠,更深入檢查,並現場打分數,不合格部分,要求限期改善,才有機會晉身為正式供應商。
分布在北京、上海、西安、武漢、東莞、成都和鄭州的七大物流中心和兩個底料生產工廠,每天驗收完供應商送來的食材,必須先送到內設的實驗室抽檢,經過低溫環境的現代高科技清洗加工後,還得確認通過農藥、微生物和重金屬殘留分析,才能包裝入庫,由冷藏車配送到各分店。
「就算物流中心管控好食材,要是門店沒有在正確溫度下保存,或者不小心使用過期食材,客人吃到的食物還是可能出問題,」海底撈子公司蜀海物流副總經理鄧光凱說。
也因此門店配菜人員必須嚴格遵守「先進先出」,配菜間的溫度一律維持在攝氏4度,每個門店入口都設有冰櫃,裡面保留當天送到客人桌上的食材。且用封條牢牢貼住,如果客人吃了有問題,就可以馬上送驗。
《遠見》記者3月中旬來到2013年才開業的海底撈成都店,正巧遇上三個成都食品藥品監督局的官員到場抽檢,這是他們第二次稽查,包括員工健康證、食材保存環境到甩麵用的麵粉成分,調查鉅細靡遺。
官員對這個源自四川、卻在十多年後才再回到故鄉開店的火鍋店,在環境的要求上印象深刻。「經營這種湯湯水水的行業,後廚地上卻見不著一滴水,實在難得,」一位官員說。
步驟3〉編制品控人員
不受利誘 輪流突擊抽檢供應商
在內部設置了多層控制環節,還是不能讓施永宏放心,「我們還要不定期抽查。」這時就輪到扮演類似「錦衣衛」的品控人員出場。
海底撈不管各個門店、物流中心或底料生產中心,都編制品控人員,由表現優秀的員工升上來,收入比其他人高,最重要工作是輪流突擊抽檢供應商。就在《遠見》記者抵達成都西河物流兼底料生產中心的前兩天,品控人員曾琴才到一家辣椒粉供應商工廠,突擊檢查是否偷加非法物質。
「比政府認證還嚴格,只要不合格,就取消供應商資格,」在西河,像曾琴這樣的品控人員就有20幾個。他們握有的權力幾乎和採購人員一樣大,能否不受眼前利益誘惑,就成為最大的挑戰。
蜀海物流華北區域總經理丁世明透露,海底撈總會利用「釣魚法」,調查品控人員的操守,方法很簡單,就是故意以供應商名義,給品控人員送禮,看他們會不會收回扣,一經查獲,沒有第二句話,立刻開除。
去年加入蜀海,掌管旗下七大物流中心的台灣人鄧光凱猶記,有一位品控人員回報,供應商在他突擊查廠時,偷偷塞了2000人民幣在他的包裡,鄧光凱本來想按照公司規定,獎勵這位上交紅包的員工500元,事情傳到施永宏耳裡,馬上拍板發給1萬元獎金。
除了廠內檢查,總公司也會另外派出200個品控人員,每月至少突擊檢查兩次,每年還得對500多個供應商進行兩次抽查,防範到滴水不漏。
多年以來,海底撈的門店和物流中心也始終隨時對外開放,讓消費者共同監督食安成果。只要客人要求,就可以在門店人員的陪同下,進到後廚參觀;每逢週休假日,也會備車載2、30位客人,到郊區物流中心參觀,回到店裡再請客人吃火鍋。
步驟4〉落實源頭管理
建肉品加工廠、租地種菜 杜絕黑心
耗費大量人力物力架構像蜘蛛網般綿密的防護網後,問題又來了,因為中國食安從源頭就破洞。
2003年施永宏到內蒙古向供應商採買羊肉才發現,羊肉太容易造假了。「只要把鴨肉加入腥羶味很重的羊尾巴攪拌一下,再用力壓一壓,就變羊肉,」供應商附耳偷偷告訴他。既然防不勝防,施永宏只好花幾千萬買地修建羊肉加工廠。
到了2006年,海底撈首度開進北京,驗收人員把從農戶那裡送來的蔬菜送入實驗室化驗,結果竟有60%農藥超標,「這還好,因為其他城市幾乎80%蔬菜都超標,」施永宏苦笑說。
他心想,經營大眾市場的海底撈,無力負荷有機農場開出的高價,光倚賴現代化科技洗去農藥殘留,也不是長久之計,逼著施永宏只好再出招。
兩年後,海底撈陸續在北京、上海和西安租下四個蔬菜基地,面積加起來520畝,每月付給農戶工資,要求按照政府規定種植蔬菜,收成後全交由海底撈。「成本高得嚇人,不但划不來,量也不夠,」施永宏搖搖頭說。
去年底,張勇看到基因改造作物對人體健康危害的報導,一聲令下,要求門店所有的米和玉米,統統更換為非基因改造,成本之高,難以計算。
還有一次,客人向海底撈投訴,服務人員端上桌的蘑菇有蟲子,其實野生菌類本來就很難避免蟲子,但張勇知道後,立刻要求找到沒有蟲子的蘑菇,成本也從原本一斤90元,大幅提高到190元。
好幾年前,海底撈想推出一款魚火鍋,肉質很鮮嫩,技術部門也把口味調的很可口,很多人看好將會是熱賣商品,但卻因為這款淡水魚養殖時,添加了不少生長激素,導致檢測時過不了關,雖然已經在西安試推,張勇還是讓這款可能為海底撈賺進大把鈔票的產品下市。
張勇對食品安全的焦慮感,似乎從未因投入更多而遞減。《遠見》記者參觀完西河物流兼底料生產中心後,興奮地告訴張勇,以後將更放心到海底撈用餐,沒想到張勇竟笑著說,「你是放心了,我倒是愈來愈不放心,」因為食安問題太多破洞,「反正盡力吧,我只能保證洗得比妳家乾淨。」
即使投資與回報不成比例,但張勇堅信,「抓好食安這條路,雖然曲折艱辛,但不會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