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漫畫在一般人的印象中是停留在「我們家小孩子也很會畫漫畫哦!」的層次,我後來出了幾本書,認真的畫了一些靜物和建築,朋友拿到書,居然說:「我不知道你會畫畫。」他不是不認識我的過去,而是認為「會畫漫畫的是因為不會正經作畫,才會去畫漫畫」的意思。
然而,我也不介意,畫漫畫的人生態度基本上是要有天生詼諧幽默的性格,又得執簡馭繁,一針見血,只求搏君一粲,這久而久之,便似參透萬般人間俗事,但朋友潑我冷水說:「這還不算看破紅塵,只不過是一種『初老』的癥兆罷了。」
造成人們對我認識的混淆不清,就是我還曾是電視的主持人。從前我在電視台當總監,主持談話性節目,經常請來各黨派的政治人物來辯論,忽然有人問我:「聽說他們鏡頭前、立法院裡表面吵得很厲害,其實私下晚上一起去喝酒,真的嗎?」
當時我不敢打誑語,囁嚅地說:「好像是真的。」
現在離開電視圈,可以大聲的說:「根本就是真的。」晚上到酒店或招待所去花天酒地的政客還真不少,後來有了狗仔隊,政客出入聲色場所經常被偷拍曝光後,全天下都知道了,而我也早已厭倦在媒體圈裡和那些政客們廝混,所謂「仁民愛物無窮事,自有周公孔聖人」,擁西施(我家姷某啦)駕扁舟、泛台南內海去也。但因為愛畫畫,在府城遇見「鶯料理」,知曉那是「喬」事情的地方,就技癢想畫出那種「料亭政治」的氛圍。
料亭政治 回味日本料理舊風華
「料亭政治」是日本政治圈一種奇特的現象,白天議事堂不能解決者,為了要達成共識,就到有酒肉、藝妓的料亭去喬喬看。日本漫畫家池上遼一有部漫畫叫「聖堂教父」,描述兩位年輕人想分別從黑白兩道來改革日本政治,裡頭就有許多關於「料亭政治」的描述。
現在如果踩著鐵馬遊進府城的小巷子裡,便會發現部分已經復原的「鶯料理」就是日治時期日人在台政治活動料亭政治的所在,1923年裕仁皇太子來台,也是由這家料理店提供御膳,可見其地位。
日治時期的台南日本料理店究到底是怎麼樣的一種盛況呢?我偶然發現當時台灣兩大報之一的《台南新報》上的剪貼文,請一位留日的蔡亦竹博士翻了出來:
「台南有三大料亭鶯遷閣是唯一的宴會料亭。因為獨占所以不求上進。不管是料理還是裝潢或是藝妓甚至連客人都一成不變。
御影溫泉則是二次會料理店。藝妓有十幾個,但是最近頓子(應該是藝妓的名字)中了千圓彩票還債完回內地了,所以老板努力回內地要去找新的藝妓,回來的時候連八字鬍都剃了要表示決心。
另一間叫「一筆」的料理店老板手藝很好,可是有時候很好吃,有時候就很難吃。因為他個性很大又易怒。心情好的時候就手藝很好,生氣時就很難吃還常常跟老婆吵架,用菜刀砍他老婆到流血也不是一兩次了。可是他老婆的蝴蝶袖也練到連菜刀都刺不穿,也可說是不死之身了。」
「鶯遷閣」的主廚天野久吉1912年自立門戶,開張「鶯料理」,本屬大眾食堂,1924年擴大規模成為高級料理亭,老一輩的人說,他的蒲燒鰻飯是一絕,和「一筆」的永野鶴太郎是台南兩位名震江湖的料理名廚。要把「鶯料理」重現,工程浩大,畫得我視茫茫、髮蒼蒼,好在也就是紙上作業罷了,現有的古蹟復原工程則只完成了1/4。我回顧自己的人生,從前畫政治漫畫,不意年過半百還可以如此創作,真乃不亦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