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劉克襄從軍中退伍,先後在《台灣日報》與《中國時報》美洲版的副刊擔任編輯。深受1970年代鄉土運動影響的他,在一波波反省土地議題的聲浪中,熱切找尋自己的發聲位置。
彼時,尚未解嚴,做為關心家國的熱血青年,劉克襄一方面跟著同伴暗地傳閱左派文學,另一方面,也開始有系統地蒐羅國內外有關環境科學的書籍雜誌,希望從中多了解自己的土地。
當時,影響他最深的是瑞秋.卡森(Rachel Carson)第一本著作《海風下》,「這本書還有她後來的《圍繞我們的海》與《海之濱》,統稱海洋三部曲,絕對是我的啟蒙。」
讀瑞秋.卡森 開始關心自然 講到瑞秋.卡森,通常第一個想到的是《寂靜的春天》,因為這本書,全世界開始關注殺蟲劑的環境公害。
但,很少人知道,瑞秋.卡森在成名之前,因家庭經濟困頓,曾一度徘徊於科學與文學、病院與書桌,只能利用週末與傍晚,埋頭寫作,貼補家用,那段時間,她把在海邊小屋的觀察寫成海洋三部曲,因為筆法深情,又有堅實的科學研究做基礎,推出第二本時,她晉升暢銷作家,終能專事寫作,才有後來的《寂靜的春天》。
劉克襄至今還記得瑞秋.卡森在《海風下》,如何生動地描繪一隻鯖魚如何從一顆小小的魚卵長大,從河口回歸海洋,那海風下的生命歷程,還有她如何描述海濱沙丘下壯觀的生物城市,「自然書寫者應該要有這樣描述與觀察的能力,她是站在一個『人』的立場。」
劉克襄發現,台灣的弱項並非沒有自然科學,而是欠缺具有人文關懷的自然科學,他想試著開拓,因為「海」是全世界共享的語言,即便他沒有圖鑑或工具資源,但瑞秋.卡森所描繪的海濱世界給他支點,「全世界的海岸都一樣,瑞秋.卡森的書像是我做自然觀察,一座飛機可以降落的平台。」
「可以親自接觸到『海』,那給我很大的震驚、很大的力量,想要徹底了解台北盆地附近的濕地沼澤,這跟記者去一次不一樣,當時台灣什麼資料都沒有,也沒關係,我試著丟第一塊石頭。」
從此,每天早上8、9點,劉克襄醒來,喝一杯豆漿,就背著背包和器材,騎上野狼往關渡紅樹林,或遠一些的淡水沙崙海域跑,確定一個點,蹲一整天,約莫傍晚5點才進報社工作。
讀珍古德傳 與生態建立關係
因為瑞秋.卡森的海洋三部曲,劉克襄走向海邊,開始以人文的態度做長期蹲點的觀察。但接下來呢?走入自然,若不能與生態建立關係,恐怕也難永續。這點,《珍古德傳記》給劉克襄很大的刺激。
英國知名靈長類學者珍古德,在自傳中透露,她年少時,資質平庸,但是個不折不扣的好奇寶寶,終有機會到非洲觀察黑猩猩。「她怎麼觀察?她每天穿同一件卡其色的衣服,最後,黑猩猩終於接受她,她觀察記錄了許多動物從未被發現的潛能,成為讓人尊敬的學者。」
劉克襄認為,閱讀珍古德的故事,可以看到她對動物所展現的耐心與尊重。他一直試著學習,讓動物接受他,1990年代,他到木柵山區的山丘「小綠山」,用三年的時間,記錄當地的鳥類、流浪狗與各種可觀察的生命,「可惜一直失敗,」劉克襄笑說。不過,他無意之間累積可觀的自然生態紀錄,卻成為十年後當地居民成功阻止市政府改蓋公寓大樓的有力資料。
讀《所羅門王的指環》 學會解讀動物行為
只是,「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劉克襄融入當地生態後,怎麼解讀動物各種活動的意義?此時,奧地利動物行為學大師、諾貝爾獎得主勞倫茲的名作《所羅門王的指環》是他最好的啟發與指南。
勞倫茲在書的開頭寫道:「根據史料記載,所羅門王能夠和鳥獸蟲魚交談,這事我也會,雖然我比不上所羅門王能夠和所有的動物交談,但是我可不需要魔戒的幫助。」
幽默風趣,易於閱讀,大概是本書最大的特色。勞倫茲以他在奧地利城堡家中附近的動物生態為例,深入淺出地帶讀者了解動物,「年輕時讀這些動物行為學,像聽音樂,非常享受,你才知道原來鳥的群體裡也有分啄序(指按強弱順序搶食物的意思),跟人的社會一樣。」
「走路跟看書一樣重要,」訪談尾聲,劉克襄送讀者這句話做為總結。或許,上述三本書,不只是三種影響劉克襄從事自然書寫的知識典範,更是三條引領讀者閱讀自然的最佳路徑。至於沿途風景多美麗?得自己走過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