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為一個大學老師,能在學生成年時與他們相遇,還能成為日後的朋友,在我看來都是很幸運的。許多學生離校之後,偶遇老師在街角,會撇過頭假裝沒看到,或是看到了卻好像不認識,這是常常發生的事。
我會遇到的狀況卻是路上突然聽見大喊:「老師!好久不見。」接著拖家帶眷衝過來,將家人與我一一介紹。或者是常在臉書粉絲團留言,提起以前上課的收穫與感動,發出懷念的歎息。這些都是我在人生路上得到的紅利,出乎意料之外。
前陣子上了一個廣播節目,與主持人是相識多年的朋友,他請我對人生下一個簡短的評語,於是我說:「人生既可惜又可愛。」那些錯過的;沒有好好珍惜的;提早離開的人,都很可惜,可是,愛過與被愛的歲月;曾經努力的自己;癡傻而執著的過去,又都是那麼可愛。
主持人聽到我說「錯過」,便對我說,一切都還來得及,趁著現在還能好好談一場戀愛,找個黃昏伴侶也不錯。我當場笑出來:「您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我明年就要領敬老卡了,還談戀愛找個伴?」主持人正色說道:「這個不是年齡的問題,領敬老卡的時候,也可以領結婚證書啊。」因為認識中年以後戀愛結婚,生活美滿的友人,所以,我不否認這種遲來的幸福也很幸福。或許是因為這個節目收聽率很不錯,於是,播出之後我便收到許多朋友的關切。
和我年紀差不多的男性朋友都表示樂觀其成,我也毫不客氣的說:「你肯定是婚姻的既得利益者。」和我年紀差不多的女性朋友則直言:「妳沒有和人相欠債,就別急著跳進去了,清爽過日子不好嗎?」我心領神會的大笑。而我的學生友人們則多半反應激烈:「老師想接著當照顧者嗎?已經照顧十年了,該對自己好一點,不要做傻事啦。」「我看到我爸和我媽吵了大半輩子,現在我媽還要照顧我癱瘓的爸爸,就覺得好不值得啊。」我知道他們是真的為我擔心,我安慰他們:「我如果那麼浪漫,早就結婚了。」
點一盞燈,享受單身的孤獨與美好
我不是一個浪漫的人,知道現實有太多需要考量的狀況;我不是害怕成為照顧者,因為誰照顧誰還說不準。我只是覺得,假若沒有共同經歷過年輕時的患難與磨合,沒有累積許多共同的回憶,沒有體會到兩個人共同生活的可惜又可愛,沒有過那些又有怨又有恩的情分,要一起度過黃昏期是很大的挑戰。此刻的我,早就習慣了單身的孤獨與美好,我知道黃昏之後就是黑夜,但我已經準備好在洞穴裡點燃一盞燈了,燈光燃亮時,會有音樂、閱讀、美食和貓,足夠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