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來在中國一直享有盛譽的北京大學,樹大招風,最近引來一些麻煩,尤以哈佛大學教授丘成桐的批評為最,他點名北大「學術造假」。
丘成桐在接受大陸媒體訪問時,對於內地高等教育的教學體制和大學的表現,提出了以下幾點觀察:
第一、政府撥很多錢給大學,結果高校拿來辦企業,失去培養人才的目標。教育部經常在一個項目上砸下大量經費,卻找不到帶頭的人做。
第二、很多高校唯利是圖,和教授一起騙政府的錢,研究成果卻從來不在乎。這種事情做多了,名教授也好,院士也好,「都不覺得羞恥」。
第三、學術評審不公平,學霸壟斷,一方面維護既得利益,一方面打壓青年學人。
第四、北京大學在海外引進的人才,「大部分是假的」。
造假騙名利 做多還不怕羞
丘成桐這樣的「揭發」,自是使人吃驚,也受各方注目。他指出,《紐約時報》(The New York Times)說北大40%的引進人才都是海外的,「你去美國調查一下,我擔保大部分是假的。」丘成桐說,很多名教授在國外學校是全職,按照規定,必須九個月在美國國內做研究,只有三個月可以在外面。北大等校所謂「全職引進」,都是假的。這些人來到中國掛個名,帶領研究生,但馬上回美國,還得請別人替他教書,這是「騙人」。
那麼國內知名大學為什麼要做這種「騙人」的事呢?丘成桐自問自答:因為學校可以拿到好處。所謂好處,其一在名,引進一位名教授,掛牌出去,學校排名可以提升;其次在利,引進一位這樣的教授,學校可拿幾千萬,分100萬~200萬給當事人,算什麼?反正不是學校出的錢,是國家的錢。騙的是誰?是老百姓,是研究生。這種事做多了,不論是名教授還是院士,都不覺得羞恥。
丘成桐還說,國內的名教授多不教本科生了,說是重科研,可是他們又沒有什麼研究成果出來。像美國有名的數學雜誌,中國這十年來登在上面的文章,加起來不超過20~30篇,而哈佛大學本科生的文章,反倒常常得到發表。
什麼樣的學校是表現好,什麼樣的科研算傑出,什麼樣的人夠資格當院士,端賴評審制度,否則學術就不會進步。而丘成桐認為,中國的評審制度非常不健全。怎樣才是健全的方法?他說只要兩個字:公平。
丘成桐認為,找一批最前線的第一流學者,成立一個委員會,共同討論,立即就會有結果。哈佛是這麼做的,全世界都在這麼做,但中國不這麼做,因為有些人不願損害到自己的既得利益。
專家轟重砲 官方低調回應
說了半天,丘成桐是什麼人呢?他祖籍廣東,17歲入香港中文大學數學系,在那裡巧遇數學大師陳省身,陳把他帶到美國入柏克萊加大深造,22歲獲博士學位,25歲任教史坦福,1982年33歲時獲得「數學的諾貝爾獎」──菲爾茲獎(Fields Medal),是迄今唯一獲得該獎的華人數學家。1997年獲美國科學界最高榮譽「美國國家科學獎」,2003年獲中國政府授予的國際科技合作獎。此外,他還是普林斯頓高級研究院的終身教授,現任哈佛大學數學系教授。同時,他也是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士。
20多年來,丘成桐一直關心中國人數學事業的發展,先後協助中國科學院、浙江大學、香港中文大學、台灣大學成立數學研究中心。他往來兩岸三地,主持國際學術會議,邀請著名的科學家如霍金(Stephen Hawking)等人講學。
對這樣一個人的批評,大陸官方及學界即使有不同意見,也很難說他不夠資格評斷。因此,像北京大學,就一直保持低調,不給外界以雙方「對立」的印象。北大教授、也是黨委書記的閔維方只向新聞界表示,「有些批評我們的人,其實並不瞭解情況。」
他說,北大從1995年開始制訂一系列學術隊伍建設計畫,到了2000年,順利實現了有博士學位的教師達到1000名的目標,其中1/3是引進全職的海外學人。
閔維方指出,學校對引進人才的審查程序非常嚴格,不可能有「假人才」的現象。不過他承認,「也發現過極個別的『漏網之魚』,我們都立即解聘了。」
然而,對於北大學術淪落的說法,還是有些北大教授反應強烈,認為「國人在洋人面前,總是跪著的。」有教授指出,自2002年至2004年,教育部對全國高校一級學科進行評估,北大參評的32個學科,29個進入前5名,其中12個名列第一,三個名列高校第一,數學、化學、歷史、外語四科獲五項指標全部滿分。這種成績,能說還不夠好?
矛頭向愛徒 因恨鐵不成鋼?
學術界有人認為,這場風波,是丘成桐和他學生田剛之間不和所引起來的。
田剛,是中國大陸耀眼的數學新星。他畢業於南京大學,後來到美國加州大學聖地牙哥分校留學。丘成桐時在該校任教,對田剛的天分和好學的精神十分欣賞,還把田剛叫到家中給予特別指導。
有人說,丘成桐在田剛身上所花的心血,比對兒子的還多。丘成桐還替田剛寫推薦信,使他獲得兩個數學大獎,又成了麻省理工學院教授。
但在1980年代,丘成桐說,他接到一位哈佛大學教授的來信,指控田剛的論文抄襲了他的概念。丘又說,後來他又接到一位紐約大學教授的來信,抱怨田剛與他合作占了他的便宜。於是丘成桐也許本著「吾愛弟子,吾更愛真理」的精神,就向新聞界透露了這些事。
田剛除了在麻省理工任教,後來還回北大客座,又主持北大數學中心,丘成桐的批評就更直接和露骨,認為田剛既不能有較多的時間在北大,也未能提高教育水準,是違反道德和不負責任的行為。
最後他點了北大的名,說他們「學術造假」。
諾貝爾獎得主楊振寧此刻在北京清華大學,他曾在演講中表示,大陸的大學「辦得不錯」。他在私下表示,他和丘成桐是好朋友,他們對大陸大學好壞的看法之所以不盡相同,是因為著眼點不同。丘成桐的批評,有些他同意,但是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田剛一直很低調,大概還守著中國人的師生倫理。部分學界人士則說,對丘成桐的批評,正確的態度應該是: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問題就在,政府教育主管當局和校方,會不會承認有缺點,能不能改正那些缺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