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源自衣索比亞,當地土人看到羊吃了後很興奮,就想自己也試試,」72歲的實踐大學董事長謝孟雄,望著台下200位專注聆聽的大學生,笑瞇瞇地按下下一張投影片。
是什麼理念,促使去年才從實踐大學校長職務上退休的他,願意放棄閒雲野鶴的優閒生活,花50多個小時,為學生準備一系列的歐洲文化課程?
「因為我不服氣!」謝孟雄提高聲音表示,國外大學強調人文教育,國內的文化史課程卻長久被視為「打混課」,學生不是上課打瞌睡,就是埋頭做自己的事,教學效果低落。
聽多了師生兩造的抱怨,謝孟雄決定親自出馬授課,看看所謂的文化史課程,是不是真的無可救藥。
為了讓學生輕鬆進入文化殿堂,謝孟雄絞盡腦汁擬訂課程大綱,挑燈研讀大疊資料,並且把壓箱的200多張攝影作品做成投影片,果然一開課,就有200位學生加選,讓大教室座無虛席。課程結束後,還有不少學生向謝孟雄反應課程太短,希望他多加開幾堂課。
「我就說,問題在老師,如果教得好,學生自然會喜歡聽,」謝孟雄十分滿意自己的「實驗結果」。
缺了人文,專業反成災害
謝孟雄有著顯赫家世。父親是前省主席謝東閔,早年推動「家庭即工廠」帶動台灣經濟成長。
謝孟雄自己則是醫學背景出身,曾任台北醫學院院長、第二屆監察委員。他念的是理組,卻對歷史、教育、文化等學科抱持濃厚興趣。如此用心良苦地備課,不是單純的不服氣,而是他深信人文素養的重要性。
他常拿車子做比喻,「科技是引擎,人文是方向盤。沒有人文,就不知道會開到哪裡去,因為你沒有目標!」
謝孟雄認為,如果缺乏人文思想,醫生會唯利是圖,律師會把法律當護身符,專業反倒成為災害。比如美國學生申請醫學院都會被問:「為什麼要學醫?」如果光是嘴上說要濟世救人,實際上卻從未做過社區服務或志工,功課再好,也得不到一流學校的錄取。
此外,以史為鑑可以避免重蹈前人覆轍,也會以更寬容的角度來面對世界。比如回教徒征服東羅馬帝國,並未對基督徒趕盡殺絕,教堂的聖經壁畫也只是用灰泥覆蓋,沒有徹底摧毀,現代人才得以欣賞千百年前的文物。
鄭和的身高體重,也是教材
許多人把研究歷史地理,當做出國旅遊前的功課,謝孟雄對史地的愛好,卻是在高中時代就被啟發了。
當時建中來了兩位北大教授,分別教授地理與歷史。親炙大師風範的謝孟雄,對於教授活潑的上課方式,至今仍印象深刻。「王徵老師會從地圖、地球儀的角度來教地理,讓我們很有方向感,」謝孟雄說。
老師從地理角度教歷史,從歷史角度教地理,讓他驚訝地發現,史地不只是課本上的枯燥文字,更是讓人興味盎然的有趣故事。所以,在講授文化史時,謝孟雄會特別穿插許多不為人知的趣聞軼事,比方咖啡的起源、土耳其的後宮管理方式,甚至鄭和的身高體重,讓學生捨不得錯過任何一堂課。
「上謝老師的課,可以聽到很多新奇的東西,」一位學生表示,聽得入迷時,彷彿一眨眼就下課了。兩個小時的課程,學生常自願放棄中間的下課時間,只為聽謝老師多講幾個故事。「分數只是其次。當學生喜歡上這堂課,我的目的就達到了,」謝孟雄欣慰地說。
行萬里路,更按萬次快門
彷彿是印證書本中的知識,謝孟雄「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的精神,比起徐霞客不遑多讓。早在1969年,旅遊風氣還不大興盛的年代,謝孟雄就和妻子到歐洲各國及土耳其自助旅行。歐洲各國更是謝孟雄每年都會造訪的心靈夢土,光是布拉格就已經去過五次,今年還要去第六次。
喜歡攝影的謝孟雄,總用鏡頭記錄任何觸動他的風土人情,不論是抽水菸的老人,或是準備上場的摔角力士,透過相機,都成為永恆的剎那。
一位與謝孟雄同行布拉格的出版界高階主管回憶,謝孟雄總是背著相機到處跑,每天一大清早就出門拍照,比年輕人還積極。
在他紅褐色的原木書櫃裡,有一整列按照時間、地點順序,排得整整齊齊的旅行相簿。此外,謝孟雄還會把得意之作放大成海報大小,供自己賞玩。40年持續不斷地攝影,他不但累積出《天鵝湖》《跳躍的音符》《舞》《探戈》《鏡頭印象奧塞》等多本攝影集,更受邀赴青島與香港等地舉辦攝影展,引起許多迴響。
文化總會祕書長陳郁秀認為謝孟雄是比「專業還專業的」業餘攝影家,謝孟雄卻只是一派謙虛,「我上上課,玩玩攝影,打打球,都是做業餘行,做職業不行,」他笑著解釋,當職業壓力太大,做業餘別人不會苛求,「若做專業,別人說『專業不過如此』,那你多難過。」
成就台灣首座清水模建築
除了攝影,欣賞建築之美也是謝孟雄的旅遊重點。歌德式教堂的尖塔、巴洛克建築的廊柱、洛可可風格的浮雕,都讓謝孟雄流連忘返,甚至到處蒐羅圖書,開始鑽研建築。實踐大學許多建築的規劃,都是出自謝孟雄之手。
比方,紀念父親的東閔紀念大樓,猶如迎賓門的設計,就是謝孟雄在參觀巴黎凱旋門,以及紐約時尚學院時得到的靈感,「在校園裡放凱旋門?這兩個加在一起就對了!」他揚手指向這座得到2004年遠東建築獎首獎的雄偉建築,自豪地說,「挑高四層樓在商業利益損失很多,但是氣派,也就值得了!」
原本這棟建築因為謝孟雄堅持採用清水模材質,因為國內技術尚不成熟,沒有建商敢承接。但在他鍥而不捨、力薦建商去日本學工法的誠意下,終於成就了台灣第一座清水模逆工法建築。
自學攝影、建築、史地都開展出一片天,不但廣州中山大學請他去當客座教授,連油畫學會都邀請他演講「解剖與美學」,謝孟雄儼然成為全方位的熱門講師。前國民黨副主席,太座林澄枝常笑說他最大的優點,「膽子大,敢做很多外行的事。」而謝孟雄總是不以為意地笑著說「有壓力,突破了,就成長了啊!」
即使已屆古稀之年,謝孟雄仍如20歲的年輕人般,眼中時時閃爍著求知的渴望,因為他深信,「人身體一定會老,但心靈不能老,思想不能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