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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家蘇旺身筆下的迷樣世界

蔡佳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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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佳珊

2000-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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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家蘇旺身筆下的迷樣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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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出自 2000 / 9月號雜誌 第171期遠見雜誌

如果你住在蘇旺伸家隔壁,應該會常碰見這個看起來忠厚老實、話不多卻時常帶著微笑的鄰居正在整理他那個綠意盎然的院子。他好像不用上班,每天種花蒔草,閒來無事就騎著腳踏車到處亂逛。這個人到底是幹什麼的?

蘇旺伸,生於民國四十五年,嘉義朴子人,現在專事繪畫。別看他白天狀似悠閒,到了夜晚的作畫時間,蘇旺伸可是非常嚴肅的。為了完整地描繪出心中的一個意念,他甚至可以專心致志到接近躁鬱的狀態,奮不顧身地投入一個幽遠而奇詭的時空之中。

所以看蘇旺伸的畫時要特別小心,一開始,你會覺得自己像是在高空盤旋俯視風景,再凝視久一點,你也會像被磁石吸引住一樣,向下掉進那幽遠奇詭的時空裡去。

以動物比喻荒唐人世

蘇旺伸就讀東石高中時期,學校裡美術風氣很盛,美術教室經常是開放的,隨時都可以進去畫畫。蘇旺伸就在那時開始跟吳添敏老師學畫。之後考上文化大學美術系,碰巧遇到了新舊交替的時期,老一輩的有李梅樹、李石樵等大師,新一代的則有陳世明等剛從歐美留學回國的新血。傳統與現代的交互激盪,對蘇旺伸有很大的啟迪。

「以前也沒想過要當職業畫家,」蘇旺伸回首來時路,退伍之後的他也曾經做過幾份工作,但是都做不久,總覺得有著諸多限制,無法自在生活。那時的他,在工作之餘還是持續創作,「工作只是為了維持基本收入,心裡最想做的還是畫畫,」蘇旺伸說。

直至民國七十二年到淡水國中教書,蘇旺伸的生活總算穩定下來。那時候的淡水還是個安靜美麗的小鎮,有著獨特的風土人文和好山好水。蘇旺伸從此與淡水結下不解之緣,一住十幾年,足跡遍至大街小巷,比當地人還像當地人。

一開始的時候,蘇旺伸畫抽象畫。年輕時的他喜歡多方嘗試,例如用化學藥劑去腐蝕畫布。「那個時候作畫比較沒有想那麼多,」蘇旺伸說,像是在做有趣的實驗,做出來會怎麼樣自己也無法預料。那時的作品也常常只有一個編號,例如「D16」。

民國七十六年解嚴,社會運動頻繁,許多畫家開始調整自己的腳步,以求在作品中反映出社會現實。蘇旺伸常常去看街頭的抗爭遊行,心頭感受到強而有力的衝擊。在自家的陽台上,蘇旺伸也愛看附近的野貓野狗追逐打架。於是,靈感來了。蘇旺伸毅然從抽象轉變成具象,以貓狗隱喻人群,一口氣畫出了色彩鮮熾、對比強烈的「攻擊一」「攻擊二」「驅趕」和「追逐」四張兩百號(一號為一張明信片大小)的大畫。

「用動物比較不那麼直接,也比較荒唐,」蘇旺伸說。狗,後來成為蘇旺伸畫中必備的元素,有時候是主角,有時候是配角。

藝評家路況在詮釋蘇旺伸的畫時談到,「狗可能是各種動物中最為人性的一種,」「無論是『像狗一樣』的嘲諷憤慨,或是『人不如狗』的解嘲感慨,都可以算是一種廣義的犬儒主義。」

蘇旺伸畫的狗筆觸簡單、童趣十足,表情和姿態都活靈活現。有時成群結隊互相爭鬧、有時獨自一隻狀似思索。在夢境般迷濛的畫面中,狗的存在形成一個個特異的視點,引發了觀者蠢蠢欲動的好奇心。

靈感來自生活的周遭

蘇旺伸搬出自己的幾幅近作,默不出聲地凝視著。在寧靜中,畫作本身似乎活了起來,自行散發出一種神秘的力量,牽引住觀者的目光。

藝評家石瑞仁說,看蘇旺伸的畫像是在猜謎。夢遊似的大塊場景,四處點綴著枯樹、狗、房子、石碑、旗幟,「到處都有焦點,」石瑞仁說。離心式的構圖不但未使得主題分散,反而使觀者的眼光不停地在畫面各處躍動,愈看愈是耐人尋味。就像是畫家自己編了一個故事開頭,由觀者來做故事接龍。

知識與美味同行,遠見請客西堤

「我的畫沒有什麼時間性,也沒有什麼空間性,」蘇旺伸的笑臉上看不到中年人的世故,反而帶著點憨厚的傻氣。

因為喜歡沒有負擔的空間,蘇旺伸的畫中常常有著大片空無一物的留白。但是又為了把所有想畫的東西都畫進去,畫的邊緣經常擠著一個個活蹦亂跳、微微發光的小小圖像。

蘇旺伸也拋棄了正常的透視法則,在一幅畫中混合多種視角,從任何方位看去都是自成一格的風景,又像是飛旋在高空中往下鳥瞰,構成一種新鮮自由的感官經驗。

「他的畫你怎麼轉來轉去都可以看,」石瑞仁說,這種混合多個視角的畫法在兒童畫與埃及壁畫中也經常可以見到,畫家畫的是自己心中的概念,而不符合真實的視覺經驗。也正因如此,蘇旺伸畫中的奇特結構總令人乍見之下便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除了大結構,蘇旺伸的畫符號活潑多元,質感細膩精緻,「調子很豐富,具有文學性及故事性,」石瑞仁說。

問蘇旺伸靈感來自何處?他的回答很簡單,「來自生活的周遭。」他以前經常一個人到大陸旅行,走過絲路、桂林、三峽等名山勝水,但是卻沒有畫過任何一張相關的畫。「離開台灣,就是畫不出來,」他覺得一定要對這個地方有充分的瞭解和感情,經過生活的沈澱,繪畫的動機才會浮現出來。

另類的淡水小鎮

在一九九七年的「滬尾淡水」系列中,蘇旺伸畫的正是自己居住十多年的淡水小鎮。他描繪出幾個在記憶中特別鮮明的角落,筆調新奇而詭秘,展現出淡水的另類風貌,而非鄉土風情的單純重現。不論是冬眠的沙崙海岸,還是馬路邊的水碓派出所,蘇旺伸都賦予這些角落一股神秘的氣氛。然而柔和的棕褐色調中,仍蘊藏著溫暖安定的力量。「租界——外僑墓園」便是蘇旺伸印象深刻的角落之一,畫中特殊的生死氣氛交融著滄桑的歷史感。十字架般的道路四周,錯落著各式各樣、不同國籍人士的墓碑,「像聯合國一樣,」蘇旺伸剛去淡水時,就住在外僑墓園旁邊,傍晚下課後常常到裡面散步,戲稱自己是「顧墓的」。

其中也有蘇旺伸對淡水變遷的感慨之作,像是「新市鎮的土地公」。他回憶從前,常在黃昏時候去慢跑的一塊美麗丘陵地,後來為了蓋房子而被強力剷平,只剩下一座孤零零的土地公廟。大風吹來,黃沙飛揚。「難道一定要把地貌都改變才能蓋房子嗎?」蘇旺伸覺得十分納悶。

畫面正中央的圖案是小時候玩的「奪寶」遊戲。兩隊人馬必須用盡各種方式,防止對方奪得放在中間的寶物。人與自然,難道也像這個遊戲,必須永遠對立,不能共存?

因為失望,蘇旺伸帶著些許惆悵,離開了深深眷戀的淡水。新的落腳處是高雄左營的眷村,獨特的氣息再度吸引住觸角靈敏的蘇旺伸。透過一定的距離,蘇旺伸憑著強烈的好奇心和敏銳的觀察力,總能盡情融入他所關心的環境卻又及時抽離。在他的畫中,以盆栽象徵眷村裡的人們,沒有土生土長的權利,彷彿隨時都要準備遷移。

近來蘇旺伸也將對台灣政治和媒體的反感表現在畫作之中。「生活一定需要那麼多政治嗎?還有很多議題值得關注啊!像是教育、文化、環保,」蘇旺伸一向平和的語氣中流露出抗議的味道。他畫下了大選過後廢棄的旗子取代了稻草人,在農田中飄揚的荒謬場景;也用戴了王冠的狗,比喻自以為是的傳播媒體。

不過如果不知原委,很難看出畫中隱藏的不平之氣。蘇旺伸從不用粗暴的方式掠取觀者的目光。他的畫總是反諷中帶點幽默,殘酷中不乏溫柔,以一種近似童話的敘述筆調,闡述著這個撲朔迷離的世界。

桌上一小碟含笑花散放著淡雅的清香,就如同蘇旺伸不慍不火、含蓄雋永的表現方式。這個總是尋覓著清幽住處的畫家,遊走在出世與入世之間,以畫筆來表達對腳下這片土地的關切。

臨走前,再一次迴顧蘇旺伸的起居室,眼光停留在牆邊一幅接近完成的巨畫上。背景是調得暖融融的土黃色,畫面正中央卻是群聚成小丘的白色墳墓,墳堆四周圍繞著好幾把椅子,每張椅子下,則各窩著一隻形貌姿態各異的狗。這次蘇旺伸又在畫什麼?就留待愛猜謎的觀者細細去體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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