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說,縣市政府是個散盡家產的敗家子,那麼,應該替人民看緊荷包的各縣市議會,就是最失職的管家!
事實上,依照地方制度法規定,各縣市政府所編列的預算,都要送入地方議會逐項審查。
而若以縣市議員四年任期內,各縣市歲出總規模大約4兆元計算,等於全台907位縣市議員,平均每位議員任內都掌握了44億元的預算。如果善盡職責,應該可以幫人民省下不少錢。
議員「自廢武功」任地方財政淪爛帳
無奈的是,拿出各縣市政府所提的原預算案,和最後通過議會審核的法定預算,比對後竟然發現,這些角色吃重的議員,大部分都徹底失職!
專門監督各級民代的公民監督國會聯盟最新調查就發現,2014年在全台22縣市中,有8個縣市(花蓮、彰化、台東、南投、屏東、苗栗、新竹縣、嘉義縣)一毛不刪,全數通過縣府所編列的預算。
其他縣市狀況也沒多好,其中有9個縣市是「微刪減」,刪除比率不到1%。
總計全台22縣市2014年原本送來了1兆508億的預算請議會審核,但最後卻只刪了130.24億,最終過關的法定預算為1兆378億元,總刪除比率為1.24%。議會的功能早已聊備一格。
對此,公督盟執行長張宏林分析,許多縣市長仗著議會根本不刪或小刪,在編列預算時,就容易「大膽至極」,虛編收入和支出不說,年中還會追加預算,連舉債也不知節度,才會讓不少縣市財政淪為一本荒誕不經的爛帳。
令人不解的是,監督政府原本該是民代天職,為何議會自廢武功?「這與台灣獨有的議會政治文化、生態有關!」張宏林指出。
原因1〉
府會政黨結構、派系整合成關鍵
首先是府會的黨派結構。張宏林指出,通常府會不同黨時,預算把關就會較嚴,反之則愈鬆,「敵我分明,往往凌駕專業!」
以高雄市為例,2014年議會多數黨為在野的國民黨,在朝小野大的議會結構下,當年就狂刪57億元、4.3%,刪除金額為全國第一,刪除比率名列第二。
但是今年審預算時,府會皆綠營一黨獨大,一片祥和,市府送來的1234億預算,一毛不刪,全數過關。對此,國民黨籍高雄市議員黃柏霖感嘆:「形勢比人強,我們也想刪,但是一經表決就輸了!」
曾任雲林縣財政處長的新境界文教基金會主任陳錦稷分析,在偏遠縣市,政黨不是關鍵,能不能整合派系才是預算過關的巧門。吊詭的是,地方派系各行其道,何以紛紛噤聲?
原因2〉
暗盤操作配合款制度,府會易分贓
關鍵在於民代配合款(或建議款)!
不少專家分析,議員配合款為台灣特有文化,甚至成為府會間「不能說的默契!」這筆款項是由縣市政府自行編列給地方民代,議員可隨意動用或「建議」縣府撥款執行。
乍聽之下,這應該是「議員有選擇權、縣市政府有決定權」,且能彌補縣市政府建設無法深及民間的完美設計。
但偏偏各縣府政府在接收議員「建議」時,基於不得罪或考量府會,大多照單全收。
更嚴重的是,由於「民代配合款」沒有法源依據,款項用途、流向和結餘金額都沒人監督,就被垢病為議員討好選民、酬庸樁腳的「私房錢」。
公督盟政策部主任洪國鈞忿忿不平:「讓審預算的也能拿預算,裁判兼球員,而縣市首長為了讓議員『拿人手短』、減少施政阻力,也甘於花錢了事,形同拿人民的錢去做公關!」
他透露,目前各縣市平均議員配合款大約1000萬,而全台有907位議員,如果人人都握有配合款,等於每年有百億流入地方議員手上。
陳錦稷證實,早期雲林縣每位議員每年都有1200萬配合款,正副議長還有倍數額度,歷經數屆刪減後才逐年降低。
其實,如果每位議員拿到配合款皆能和縣市政府的建設互補,也不失為美事,但從歷年來一件件議員大A配合款的醜聞,就令人遺憾。
例如今年5月才偵結的新竹縣議員配合款弊案,發生在2013年期間,某教材廠商透過掮客遊說多位縣議員支用配合款。
雙方議定後,掮客再找國中小學配合,幫這些學校代寫申請書及概算表,申請補助款,等到廠商取得學校採購款後,再4、6分帳(議員占四成)。
最終東窗事發,不法議員一一被判刑,但無奈的是,被迫買下的圖書、軟體,大多是廠商滯銷的庫存貨,成了學校負擔。
不過,最經典莫過於2004年台北縣(現為新北市)有16名縣議員、市民代表,被查出將縣府發給民代的配合款建議牋,以空白牋單轉售給廠商,讓廠商像空白支票似地自行填寫、申請款項,最後再以三至三成五的金額給議員當回扣。
「這等於是將應該用在人民身上的配合款,當成衍生性金額商品出售,實在很誇張!」陳錦稷搖搖頭說。
原因3〉
議員職責錯亂,爭取建設重於監督
但就算沒有配合款,許多地方民代仍然沒有「省預算」的概念。
台灣經濟研究院顧問黃崇哲指出,許多議員最重視的不是監督政府的績效,反而不斷地標榜自己替地方爭取了多少建設。如此一來,原本應該幫人民省錢的,反倒幫縣市政府花錢。
新竹市財政處長李世珍就透露,各縣市財長在當年度有了結餘或稅金超收,都不敢大肆張揚,「因為被人發現市庫還有錢,就會到處被要求撥款!」
她舉例,有一年房市大好,新竹市房屋稅超收,立刻就有議員來抗議:「既然有閒錢,我建議的建設,怎麼不撥款執行?」
針對縣市議會監督預算失靈,《遠見》走訪幾位縣市長財政局長、民代及學者,匯整出幾個解方。
首先得設法剔除編列民代配合款的陋規。
雖然有許多縣市認為,議員配合款易放難收,但是諸如台北市、高雄市都已經順利取消,並非不可行。倘若仍然要保留配合款,也要嚴格制定款項的用途、流向和餘款的回收程序。
第二是議會自律,對預算要逐條審查,甚至議事要公開讓全民監督。
以2014年預算刪減比率全國第一的嘉義市為例。據了解,早年審預算時,也是只有小貓兩三隻出席,市府預算整本來整本過,市議員連預算書都不拿回家看。
直到十多年前,嘉義市第六屆議員換血,1/3的老議員被選民用選票淘汰,不少新議員不敢怠慢預算審查。當時在國民黨籍老議長蔡貴絲帶動下,市議會要求市府所有科室、所有預算,全部逐條報告、逐條審查,且全程轉播,讓市民監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