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走進力旺電子位於竹北的辦公室裡，美式風格的餐飲吧台，有比照Google總部般，取用不盡的零食泡麵，一旁正聚集著許多員工，用著學長、學弟的口吻寒暄與談笑。
與其說是在上班，這裡更像是老同學在開午茶派對，一點也沒有一般高科技大廠內，一整天都忙碌緊張的氣氛。事實上，力旺電子的成果，的確是由一個清大教授帶領一群學生子弟兵開創出的成功典範。
當台灣多數高科技廠淪入低毛利與代工宿命時，力旺走出一條獨特的利基商業模式，不易被取代，又穩穩賺高毛利，已是許多科技人羨慕的小而美典範。
不當教授 與學生共同創業
1959年出生、現任力旺董事長徐清祥，是國內業界研究快閃記憶體的行家。在美國伊利諾電機系攻讀博士時，受教於半導體界權威，互補式金氧半導體（CMOS）的華裔發明人薩支唐教授門下，僅花了四年就拿到碩士與博士，後來回國擔任清大電子所所長，至今個人擁有超過213個專利，發表超過120篇學術論文。
回憶起創業緣起，徐清祥笑說，當初放著教授工作不做，跑去創業，全都是因為學生。
那位學生之一就是現任力旺電子營運企劃處副總經理的楊青松。楊青松回憶，1996年他念清大，跟著徐清祥一起做快閃記憶體研究，把研究成果放在專業期刊上發表，獲得不錯迴響，讓他動起創業念頭，從此把老師一起拉下水。2000年由他、徐清祥與幾個同學攜手，正式成立了力旺電子。
「現在老師變成董事長，雖然要求很高，帶領解決問題時，還是很像以前帶我們解題，重視的是有沒有成長學習，不會緊盯小細節，」楊青松補充。
現任總經理沈士傑，也曾是徐清祥的學生，他原本畢業後去台積電工作，後來被挖角過來。沈士傑認為，在這裡因為高層主管們都在念書時就熟識，氣氛的確較輕鬆自在。
就這樣，力旺在一群師生努力下誕生了。初期產品瞄準2000年時最熱門的快閃記憶體製造為主。幸運的是，徐清祥認識對記憶體製造有興趣的力晶董事長黃崇仁，那個年代創投興盛、網路泡沫尚未崩盤，在黃崇仁和周邊人脈協助下，順利募到2億。
困境成轉機 授權金收不完
然而，當徐清祥和學生們走出學校，才發現外面商場之艱險，真是難以想像。力旺做快閃記憶體，比拚的對手是大廠英特爾，英特爾有人有資源又肯砸錢，一年半內就把可以把記憶體研發技術提升到下一個世代，力旺只是60人小廠又從零開始，花四年才能提升一個世代，速度完全趕不上。
不到四年，錢已經燒掉一半。2003年，徐清祥終於認清現實，把60人團隊裁剩20人，重新轉型。「還好2000年泡沫前募到2億，否則現在公司就不在了，」他一直很慶幸。
就在此時，創業貴人黃崇仁又幫了一次忙，引薦日本三菱電機和徐清祥洽談合作。
當年在半導體晶圓製造過程中，通常會使用微控制器中MaskROM光罩式唯讀記憶體，但因為這個記憶體，只能寫入資料一次，之後就無法再更改，若晶片需要做多元創新用途，就很難改善，三菱一直希望有更好的解決方式。
於是，徐清祥和團隊努力研發，在2004年開發出被稱為嵌入式非揮發性記憶體（eNVM）的專利程式碼，可以重複寫入，並談妥以收矽智財權利金方式，授權三菱。
收矽智財的意思是，每一片使用力旺矽智財的晶圓，只收1分美元的權利金。這種賺矽智財授權的廠商，全球最有名的就是ARM。但是，ARM主要客戶是蘋果公司，是直接和蘋果收矽智財權利金，力旺則是和生產晶圓廠的廠商合作，例如台積電就是主要客戶。
徐清祥幽默比喻說：這個獲利模式叫「坐以待『幣』」，單筆生意雖然很小，但是長期滾雪球，授權金就收不完。到現在，全年內嵌力旺矽智財之晶片量產規模在全球也突破200萬片，收入愈滾愈大。
獨霸市場 客戶遍布全球
力旺轉型做矽智財一年後，2005年就開始獲利。2013年營收為8.08億新台幣，年增率為32％，為2011年來新高。像是2013年第四季營收，權利金占比高達75％。
徐清祥認為，這個市場是力旺從零開發出來的，居於領先地位，對手研發差距很大，除了三星因為一條龍政策堅持自行研發外，幾乎寡占。而且現在全球晶圓，約只有5％使用這種創新的矽智財，未來市場的成長空間還很大。
現在全球半導體大廠除了三星之外，包括台積電、聯電、格羅方德、中芯、瑞薩電子，都是力旺的客戶，其中又以台積電這個客戶的貢獻最大，占了整體營收三成。
同時，也因為這樣的獲利模式，是不靠蓋廠製造，而是專心幫忙客戶作客製化的服務，再賺權利金，公司全部員工約210人，大約七成員工都是研發人員，力旺也堅持做幸福企業，非常重視員工。
員工不加班 年收還破百
總經理沈士傑自豪地說，在這裡上班很規律，不會常常加班，因為是靠腦袋賺錢，熬夜會讓腦力下降；而且因為人才難尋，給薪相對慷慨，目前員工平均年收約135萬台幣。
力晶副總經理兼發言人譚仲民，可說是陪在黃崇仁身邊，一路看著力旺從零到有，到現在的創業成功。
他觀察，力旺的成功，雖是靠台灣半導體生態圈而起，不過，力旺證明可以不靠製造，做更創新的業務，已經連續四年，在美國矽谷台積電舉辦的年度活動中，和ARM高層排排坐，獲得台積電頒發全球最佳合作伙伴。也就是說，在台積電眼中，力旺和ARM是同樣水準的高階研發大廠，非常難得。
看來，力旺的成果，說明了台灣師生創業，只要細心培養人才、找到慧眼客戶，競爭力絕對可以達到國際級，也能靠創新擺脫製造業的微利宿命。
力旺董事長徐清洋 談台灣隱憂
再不重視半導體，優勢終將不保
面對未來，徐清祥最焦慮的，不是同業競爭，而是台灣的人才問題。他尤其憂心地說，半導體可說是台灣最領先世界的高科技產業，但過去十年來，高等教育卻對半導體人才的培育缺乏全盤思考，未來人才短缺會非常嚴重，導致整體競爭力下降！
他進一步分析，全球行動產業正興起，而半導體業正好是行動產業的基礎，沒有半導體晶片，智慧型手機就沒有心臟。這個產業的研發進展也因為行動發展，變得非常快，正從過去的深次微米，到深奈米技術的新世代，很有可能在不久後，市場上會出現全新元件，所以這方面創新的需求是很大的，新的人才也非常缺乏，絕不是過度成熟產業。
可是，現在台灣人才大多去做App小應用。一方面，是國內大專院校老師不太做半導體元件的研究了，把經費都轉去做比較容易看到效果的軟體應用或IC設計，使得學生在校內就學不到；另一方面，年輕學生也相對沒興趣，因為半導體元件需要把物理等基礎功學好，蹲馬步很辛苦。
台灣不培育研究人才
徐清祥感歎，以前他在美國念書，是帶兩個便當，從早上8點拚到晚上11點。這種研究精神，現在台灣要不難找，要不就是把精力花在軟體等其他領域上。
也因此，在學術界普遍不培育這方面人才下，目前只有台灣少數企業，如台積電、聯電在培養半導體元件人才。像力旺，就算找一個台清交電機系的博碩士生進來，還是需要自己重新訓練，大約進來3年至5年才有辦法上手，由此觀察，未來10年短缺人才的狀況會很嚴重。
其實，軟體應用進入門檻很低，大陸也已經做很好了，反而是半導體業門檻高，大陸、中東與東南亞都想進來，日本也退出了，「台灣正好有這方面優勢好，為什麼不好好發展呢？」徐清祥認為太可惜了。
當過教授的徐清祥，建議國內學術界，應該推動學生去做真正扎實的基礎半導體研究，不但有助產業發展，也能解決博碩士生就業問題。
一名不願具名的國內半導體界主管也有同樣看法。他指出，這兩年因大陸設廠，需同時面試兩岸的年輕新進員工，對岸的年輕人一開口就談技術、談產業；台灣的年輕人卻一開口就問工作是否辛苦，讓他擔心大陸半導體人才實力，很快超過台灣。
看來台灣在半導體業方面培養人才需要更積極，以免讓這個台灣科技業最後堅固的堡壘也不保。（林士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