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年7月美國汽車城底特律政府宣布破產時，給世人一個印象：美國汽車業玩完了！但其實，就在此時，一家美國汽車廠卻正要崛起，吸引了全球的目光。這就是去年才賣出幾千輛車、今年預估賣出2萬1000台車的電動車廠特斯拉（TESLA Motors）。
大家都在問，憑什麼特斯拉今年以來股價暴漲六倍，從33美元到180美元，市值一下子超過一年賣出百萬輛汽車的大廠馬自達、三菱？一台要價6萬美元以上的豪華電動房車特斯拉Modal S，憑什麼今年能在美國矽谷、挪威賣贏保時捷、捷豹（Jaguar）？
美國一年發生19萬次的火燒車意外，平常頂多受到地方新聞台關注，但10月初Model S起火，卻成國際新聞的頭條話題。過去幾十年，美國有780家車廠倒閉，今年上半年幾家電動車、電池技術廠Coda、Better Place、Fisker也陸續申請破產或重整，但唯有2003年才成立的特斯拉不僅倖存下來，今年更首度轉虧為盈，把傳統車廠眼中的賠錢生意「純電動車」，做到賺錢。
汽車業的「蘋果」不按牌理出牌
42歲的特斯拉創辦人兼執行長馬斯克（Elon Musk），被視為如電影《鋼鐵人》主角東尼史塔克一般的科技怪傑，曾創辦並出售Paypal，成為最年輕的億萬富翁。而特斯拉也已被稱作汽車業界的「蘋果」，可能顛覆百年車業。萬事起頭難，這顛覆第一步，要從別人沒做過的事開始。
2007年，這家矽谷小公司領先全球車廠打造首台「電動超跑」Roadster，售價近11萬美元。幾年下來，雖僅賣出3000多台，但是好萊塢明星喬治克隆尼、李奧納多都是車主，就像活廣告般，建立前衛奢華的品牌形象。接著，去年下半年，不按牌理出牌，特斯拉做出全球第一台「電動四門房車」Model S，價格降到6萬多美元起。權威《美國消費者雜誌》，在進行性能實測後，破天荒給予99分超高評等，擊敗BMW、奧迪等，震驚車壇，點燃爆紅引信。
長居矽谷、特斯拉獨家電源線束供應商，貿聯董事長梁華哲觀察，現在那些本來有雙B的人，下一部車不知道換什麼，都跑去買特斯拉，就算要等上半年才拿得到車，也心甘情願！
全新設計邏輯 全新供應鏈
顛覆的第二步，在於設計車子的邏輯全然不同。擁有超過十年汽車業經驗、前特斯拉亞洲供應鏈經理塔克（Azizi Tucker）指出，傳統車廠要設計新車時，幾乎都以原有零件為基礎，只做小幅度改良；但是特斯拉，則從無到有打造一輛電動車，造就了全新供應鏈。
「有的零件根本沒有名字，有的則不知道誰在做，」從2006年起，塔克和同事一年坐100趟飛機，往返亞洲各地和美國。聽過任何傳統汽車業供應商的故事，都會知道那是一段辛酸血淚史。光是初期車廠審核就要弄上一兩年，等進到合格名單中，還需要經過嚴苛的比價程序。甫上櫃的汽車扣件廠世德工業董事長陳光裕回憶，「從車廠審核到真的有生意，要花上四年。」
但是2003年才成立的特斯拉不一樣，就像從石頭裡蹦出的七十二變孫悟空，根本不玩傳統車廠這一套。也就是因為規模小、產量小，願意採納供應商的意見。特斯拉特別之處，陳光裕觀察，一個是「速度」、一個是「創新」。舉例來說，之前世德工程師隨口建議，可使用新型環保的表面處理方法製作零件，增進防鏽時數，他們二話不說，立刻拿樣品回去測試，對照傳統車廠，為求穩定，同款零件都沿用10年以上，想要做一點改變，都需層層上報。
速度快像猴子 重細節不馬虎
「如果說底特律的傳統車廠像大象，特斯拉就像隻靈活的小猴子，」陳光裕比喻。總部位在台中的和大工業，則是特斯拉減速齒輪獨家供應商。總經理陳俊智印象深刻，以往跟傳統車廠做生意，就是「按圖施工」，供應商沒有任何置喙餘地，但是特斯拉竟願意接納和大意見，修改成容易加工的規格，讓他們發揮空間大很多。
改變速度這麼快，但特斯拉對於細節的要求，卻從不馬虎。專職供應鏈品質控制的前特斯拉亞洲供應鏈經理塔克，回憶在公司那六年，其實「苦不堪言」。「我個人實在不喜歡跟馬斯克一起工作，」塔克請《遠見》記者務必寫下這點。他描述，馬斯克非常挑剔（picky）、機車（demanding），要求東西看起來絕對完美（absolutely perfect）。
由於特斯拉一年只做一款車，馬斯克「親力親為」的程度，相當徹底。要親自看過每一項安裝的零件，對於顏色、角度、弧度都有意見，「一般傳統車廠的CEO，還不一定熟悉每款新車呢，何況是零件？」塔克說。舉例來說，一般車用的觸控面板，通常不是最重要，也絕非消費者買車會考慮的關鍵因素。但是，馬斯克卻堅持要配備比一般筆電還大、17吋的觸控面板，更自行開發中控軟體平台，把車上所有需要按鍵、搖桿控制的功能，全都整合在觸控面板上。
這塊面板後來成為特色，放在官網上大打廣告，來自台灣觸控面板龍頭廠宸鴻生產。塔克笑說：「不誇張，那塊觸控面板，比你在世界上看到的任何平板，品質都還要好。」而去年，為了迎接第一台Model S出廠，執行長馬斯克更特別要求在生產線最後鋪上一大片竹子地板，只因為他認為完美的新車，也要配上美麗的背景環境，才夠相得益彰。從這些小故事，都能看出這位科技怪傑，異於常人對於美學的偏執程度。難怪有很多人稱他是下一個賈伯斯。
電池系統技術 是破天荒創舉
所謂電動車，就是完全沒有傳統內燃機引擎、傳動系統，改以電池與電磁感應馬達當成動力。以往總被詬病，加速不夠快、續航力不足，但特斯拉卻完全突破這些瓶頸，讓所有實測過的車友嘖嘖稱奇。例如起步加速到100公里竟比BMW Z4、保時捷Panamera都快，瞬間加速能力也超越英國超跑阿斯頓馬丁（Aston Martin）。
除了性能好，貿聯董事長梁華哲觀察，特斯拉最厲害之處，在於「電池系統」技術，「比其他車廠的電池續航力，都還要高明！」「那是個破天荒創舉，」工研院IEK智慧車輛與系統部經理石育賢解釋，其實特斯拉是把一般筆電用消費性鋰電池，直接放到車子裡，首創串聯8000顆鋰電池，每69顆電池芯成一個群組，然後再將電池模組封裝成平板狀。只要某個地方電池壞掉，還會自動阻隔，不會干擾其他運作中的電池。
根據美國國家能源部的資料，Model S的電動車電池，充飽電能跑將近500公里，但是Nissan Leaf卻跑不到150公里。
充電不緩慢 換電池比加油快
另外，電池充電慢、充電設備不普及，一直是電動車難成氣候的巨大考驗之一。但是，特斯拉的「超級充電站」打破窠臼，主打在20分鐘內，免費充飽可跑320公里，更在幾個月前，首創電池替換方案，讓趕時間的車主能在90秒內，立刻拆卸電池組，再度上路。「絕對比加油還快，」馬斯克在發表會上驕傲地說。
只不過，10月初，在美國西雅圖近郊一輛Model S撞擊不明金屬塊後起火，這是一向零事故紀錄、更曾拿下美國國家安全測試5星評等的特斯拉，創業10年來的頭一樁意外。「如果是一般汽油車，後果會更嚴重，」第一時間，馬斯克親上火線，澄清絕非車輛設計不良，而中控系統也立即警示，讓駕駛有機會逃脫。
儘管如此，這起火燒車事件，已讓部分人再度質疑電動車的安全性，也讓受盡吹捧風光萬分的特斯拉摔了一跤。「太多特斯拉運用的技術都未臻成熟，加上成本極高、極具挑戰，」哈佛大學商學院教授史兆威曾提出質疑。福特六和汽車總裁范炘也觀察，全球車市一年銷量高達7800萬輛，純電動車仍不到0.02％。
雖然特斯拉營造了全新的商業模式，但這場戰役，沒有這麼快分出勝負，至少要到2025年後電動車才可能進入主流市場，「這是條長遠的路。」不管是否只是「一代拳王」，至少，如同神話般崛起的特斯拉，已非吳下阿蒙，很快的還要推出電動休旅車Model X，持續挑戰電動車的無限可能。
抓住產業火車頭 台灣有全面升級機會
10月15日，清朗晚秋時節的加州矽谷費利蒙城（Fremont）。這座2010年、特斯拉從通用、豐田手裡買下的廢棄車廠、已全面改造。天窗灑下自然光，映照著全漆成雪白色的牆面、地板、天花板，讓巨型工廠更顯廣闊明亮，大紅色機械手臂正不停來回運作，趕製Model S新車中。
來自日本、韓國、美國各地的供應商魚貫抵達，參加年度供應商大會，裡頭有少數幾位台灣企業家面孔，包含和大工業董事長沈國榮、貿聯總經理鄧劍華，還有宸鴻總裁孫大明。2007年特斯拉曾一度來台設廠，打造首台電動超跑Roadster部分車體時，有高達25％零件來自台灣，但是在製造業回流美國後，現在只剩下零星台廠如富田，還在供應鏈之列，和大、宸鴻、世德都是新進廠商。
工研院IEK智慧車輛與系統部經理石育賢大力疾呼，「電動車」是火車頭工業，結合材料、電池、電機、和資通訊產業，一旦產業能全面性進入電動車供應鏈，產業將會全面升級，台灣應該牢牢抓住機會。福特六和總裁范炘直言，福特已研發車用燃料電池十餘年，每年都投資超過1億美元，仍然遇到不少挑戰，因此任何公司要做進電動車供應鏈，不僅要口袋夠深、也要夠堅持，沒有持續個五年，恐怕看不到成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