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現場,方知2000箱的黑后葡萄剛採收完畢,正緊鑼密鼓的進行初榨,釀酒廠內瀰漫著葡萄成熟與裂果濃郁的香味,十來位高餐與屏科大來換宿實習的學生在一旁幫忙。
走出鬧哄哄的釀酒廠,是一整片翠綠寧靜的葡萄園山坡,清風一陣一陣,讓人完全不覺陽光熾熱,心情反而舒暢起來;竟覺像看海,找個蔭涼邊,發呆一下午也挺好的。
來到樹生,千萬別以為歐風木屋的商場就是所謂的酒莊,到此一遊,帶了酒便走。一定要請酒莊的人帶大家沿著石梯下田導覽親自穿訪這座台式葡萄園。
「來嚐嚐看!」看不出來今年65歲的洪吉倍,曬得黑黝,平常講話木訥,一談到自己的作物,眼神閃閃發亮。穿著帆布鞋在葡萄棚內健步如飛,很快的摸了幾串葡萄後,摘了一小串結實的金香葡萄,難掩驕傲的要我們品嚐。
釀酒用的金香葡萄是支撐整個樹生酒莊研發好酒、出國比賽等最重要的原料,甜度不輸巨峰,果香層次豐富。金香雖不是樹生獨有的品種,但,超過半世紀的金香老藤鐵定是。
當年不捨砍老藤 如今飽得果實
樹生酒莊是台灣種植葡萄最早的地方之一。
1957年,公賣局為了釀葡萄酒,與洪吉倍的祖父洪樹生開始大規模契作,洪吉倍自13歲就跟在祖父屁股後面,葡萄生長時哪個地方不對勁,他不用摸都可以看得出來。當時后里什麼都沒有,他們得徒步走去月眉挑水回來灌溉,但礫土坡排水良好,相對適合葡萄生長,辛苦也值得。
好景不常,1996年公賣局收購完最後一批葡萄後結束契作,釀酒用的葡萄園瞬間全無價值,中部一帶栽植釀酒葡萄的農民大多配合政策將老藤砍掉換種其他作物領補助金,唯獨洪吉倍捨不得,留了一些,「為什麼以前人種這些東西?他們留給我一定有道理。」熬了6年多,2002年政府開放民間釀酒,樹生酒莊遂成立。
如今走在葡萄園邊祖傳古厝前,由老藤發展出來的綠色隧道,真正感覺所謂「前人種樹,後人乘涼」,洪吉倍大概跟人介紹上萬次了,但每一次他摸著老藤細數過往的歷史,依然笑得像孩子。
洪吉倍說,老藤之所以為老藤不是沒有道理。先前幾次颱風,別的葡萄酒莊的葡萄藤都應聲而倒,但是樹生酒莊的葡萄藤,因為新幹接老藤,生命力特別堅韌,屹立不搖。
洪吉倍一輩子沒出國或是農業學校,農業知識從哪來?他帶我到一旁時光彷彿停留在30年前的老厝,桌上擺了一本幾近泛黃的日文葡萄栽植百科書,雖不懂日文,但靠著祖父留給他的人脈與土地,自行看圖摸索。
有別於多數葡萄酒莊,自己不產葡萄或是產量不夠時就向外採購葡萄濃縮原汁加糖、加酒精發酵。在樹生,是看得到、喝得到的都是「葡萄」酒。
從狐臭味葡萄酒 到米其林主廚指定酒
午餐後,洪吉倍拿了一瓶進口紅酒跟樹生釀的高級紅酒出來試喝。近年來,化學技術發達,紅酒的前中後味都可以調控,進口那瓶,氣味與入口完全是標準想像中的紅酒味道,陳香厚,卻平而單調。樹生的紅酒,乍入口沒那麼醇厚,但舌尖有著說不出來活蹦亂跳的葡萄酒香竄升,當我想形容時,腦海立即浮現剛剛在釀酒廠的畫面與氣味。
在台灣,多數酒莊主打甜紅酒,這不只是因為消費者偏愛,更是因為要以台灣栽植的葡萄自然熟成釀製好酒,從原料設備條件等來說,都非常不容易。據說,由於台灣釀的酒實在太難喝,還曾被法國官方公開通緝要滅種,就連早些年,樹生酒莊自產的葡萄酒還有「狐臭味」。
樹生如何突破這樣的限制,甚至以金香葡萄釀造的白葡萄酒款「蒲桃酒」在法國拿獎,米其林三星主廚來台也要求用以配菜?關鍵人物是三不五時就往酒莊跑的「陳老師」。
高餐餐飲系助理教授陳千浩長年在歐洲擔任酒賽裁判,經驗豐富,2005年農委會找他來協助農民釀酒,他先將垂直式榨汁機改為水平式,後埋首研究馬德拉酒(Madeira)的熱熟成技術,將酒桶置於閣樓5年,沒想到勾兌出來的味道如此迷人,扭轉台灣農作的劣勢。
持守百年事業,讓生命能夠延續
由於前幾年的天候不佳,葡萄量減,今年的蒲桃酒尚未出產,已有上百名愛酒名流填單候補,我們有幸跟著洪吉倍來到閣樓,趁換桶前啜飲一杯2008年釀造的蒲桃酒。
7月的閣樓悶熱,酒氣蒸騰,琥珀色的酒液在穿過玻璃杯的陽光下蕩漾,入口是濃烈又醇厚的焦糖醺然感,然後慢慢化開,一波又一波淡雅的果香襲來。我的品酒經驗有限,但讓人感覺幸福的酒,就是好酒吧。
問洪吉倍一家人,葡萄園美,還有這麼好的老師與釀製技術,除了民宿、導覽與DIY體驗等一般觀光外,為什麼不好好提升酒莊?
負責酒莊餐廳的洪吉倍女兒苦笑,大家想像中的酒莊都是優雅的在莊園邊休憩品酒,可是台灣的氣候根本不合適,蚊蟲多,早年她費心研究餐酒,但台灣人的飲食習慣很難改變。
儘管背負龐大的貸款壓力,近年又因天災、酒駕法令等,客人銳減,洪吉倍仍不願賣地,「土地為什麼要賣?賣的錢還不夠我在台北買10坪房子,把地賣了,土財主錢很快會花光的。」
洪吉倍的眼睛布滿血絲而且紅腫,原以為是種田人愛喝酒的關係,一問之下才知道,那是因為看顧葡萄長年直視太陽的結果。他相信,釀酒是百年事業,有土地,生命才能延續,不管那是一片什麼樣的土地。
啟發風靡台灣的日本漫畫《夏子的酒》,復育夢幻之米的清酒釀酒師說得好,「造酒要種米,種米要作土,作土要靠人。」不只是米,葡萄也是。我突然明白了。外國的月亮不一定比較圓,蒲桃酒入口那味樸拙但禁得住熱熟成執著淬煉的焦糖香,正是台式酒莊的美好。
酒莊之旅小提醒
台灣酒莊規模多半不能與國外相比,不建議單以酒莊為目標出遊,可行的兩種玩法如下:
專跑酒莊,玩多樣性!
台中市與南投的酒莊集中,包括霧峰農會酒莊、松鶴酒莊、樹生酒莊、大安區農會酒莊與信義鄉酒莊,清酒、葡萄酒、芋頭、蕃薯燒肘到梅酒等,一應俱全,不妨開車規畫一趟台灣酒之旅,走產地,品好酒,帶好禮,也別忘了指定苦命的駕駛喔。
單點遊,深入地方!
探訪酒莊,深入在地絕對是正經事。台灣酒莊不大,但附近多有不少觀光資源。以霧峰來說,就有921地震教育園區、台灣交響樂團音樂文化園區、霧峰林家宅園、林獻堂文物館與九九峰自然保留區可以規劃一日遊走踏,沿途是盛產香米的稻田,有了一些地方歷史的認知與體驗,最後來到酒莊,聽導覽更有「fu」!
樹生休閒酒莊
台中市外埔區甲后路水頭巷1-15號
04-26833298
http://www.shu-sheug.com/sindex-1a.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