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氣悶、消費冷、人心慌,大家都想知道:還有什麼可以刺激市場、帶來經濟成長動能的靈藥?解構近來消費現象,答案就是「在地」兩個字。
一點也不誇張,從小市集到大商城、實體店鋪到虛擬通路、前衛時尚感的國際品牌飯店、甚至3萬呎的高空,如今都搶著跟「在地」沾上邊!
很難想像,向來給人派對風和時尚感十足的台北信義計畫區W飯店,今年3月份首度舉辦「Farmers Market 廚桌市集」。
連續五個週日中午到下午3點的假日早午餐熱門時段,台北W飯店選在10樓西餐廳戶外空中花園廣場,擺攤賣起台灣在地的蔬果與花卉。一時間,「到W飯店買菜」成為最流行的話題。
時間往前推一點,今年2月,中華航空推出全新中式套餐,邀來國內四大名廚設計菜餚。大廚選的是宜蘭嫩薑、花蓮金瓜、新竹米粉、南投香菇、嘉義地瓜及東港櫻花蝦等在地食材入菜,讓乘客得以在3萬呎天際,盡享在地美味。
八、九年前,特力屋集團延伸出副品牌特力樂活(Live for Nature),主力販售植栽商品;2007年重新定位為居家所需用品,開始引進本地優質商品。目前約800品項,過半都屬於在地好物品牌,如豆油伯、祥記梅子、瑞春醬油等。特力屋自有品牌副總經理李燕玲透露後,特力樂活強化在地商品後,業績便呈倍數成長。
不同平台紛搭上「在地」列車
深具在地特性的農民市集,近年更是如雨後春筍般出現。所謂的農民市集,多半利用週五到週日,租用戶外空間、集合20、30家各地小農在廣場擺攤,販售自產的蔬果作物。
248農學市集召集人楊儒門估計,全台已發展出近50個農友市集團體,推算下來,秉持友善環境耕作的在地小農,在全台灣至少有上千家。
以248農學市集為例,運作五年下來,已吸引了200多位農友加入。楊儒門透露,小農們強調產地直銷、天然工法、無毒安全的觀念,相當受到消費者的認同,也讓這類農民市集受到歡迎。
再看看業績好壞與消費景氣密切相關的國內百貨業者。兩大龍頭新光三越、太平洋SOGO同樣紛紛打出「在地牌」。新光三越2009年訂下「Global Reach Local Teach」的願景,這二、三年具體實踐,從消費滿額禮開始,極力推廣在地好物。今年更擴大舉辦「台灣良品節」引進10位台灣在地小農的商品進館銷售。
包括屏東首位碩士農夫種的牛蒡、宜蘭三星青蔥、全台甜度第一的雲林西螺蘋果苦瓜等,再聯合六大農會推出各地名產的消費滿額禮。
據了解,預計今年下半年進行信義A4館的超市改裝,主打以在地食材與現煮熟食的鮮蔬超市,一舉扭轉百貨超市大多販售進口商品局面。
不只實體店舖,如今網購市場也從這波在地浪潮中找到著力點。YAHOO!奇摩超級商城日前祭出「深耕台灣 讓外來客無寶可淘」的宣示,言下之意便是要以「在地」迎戰來勢洶洶的大陸淘寶網。
YAHOO!整理目前台灣人網購文化的八大特質,其中一項就是「超挺本土」。光是去年剛開始在超級商城中賣起強調台灣在地的農特產,短時間內便銷售破10萬公斤,竄升力道出乎預料。
另一家較鮮少人知的網購平台「TreeMall」,6月中也大張旗鼓宣告,將以「在地心商機」作為創造營收的藍海策略。TreeMall是由國泰金融集團轉投資的神坊資訊,在2006年所創立,最早是國泰世華信用卡卡友消費點數換購禮的兌換站,今年以嶄新面貌跨入網購領域。
作為新平台,TreeMall定位為專賣在地好物的居家生活購物網,二年前建立自營商品,網羅台灣在地契作農家、工廠,共同開發越光米、手工製傘、新鮮果乾、油品等在地製造好物。
2012年約有150種自營商品,截至今年上半年,自營商品業績已較去年同期增長400%,效益驚人。TreeMall總經理林俞禎預估,2013年自營商品的年營收會有五倍成長。
今年7月,TreeMall將自營商品重新取名為「Leho(你好的台語)」,連名字都很在地。
台灣民眾逐漸認同「向內看」
無庸置疑,在地正流行,而且已經成為一門好生意。不過,這波在地潮流並非一朝一夕形成,而是從國際到台灣,一段醞釀已久的過程。
台北市文化局局長劉維公從社會學角度觀察,自電影《練習曲》《海角七号》等國片,激起一波台灣人愛看國片的熱潮,讓台灣民眾逐漸「往內看」,學習欣賞在地的文化。此外,政府對文創推波助瀾,讓民眾對生活美學、產品的故事,開始有感。
就時機點來說,近來食品安全議題炒得沸沸揚揚,飲食危機也給了「在地良食」另一股推升動能。原因無他,這群本地生產者多半訴求無毒健康的栽作方式,自種自產,比起大型廠商向供應商進料、大規模生產的產品更有保障。
環保意識的抬頭,讓這些在地商家,符合減少食物里程數的概念,搭上全球性的節能環保風。
而從國際潮流看,過去十年間,「在地購買」(Buy Local)一詞,早就在國際間風行。
在地購買早已是國際趨勢
創造此趨勢的原因很多,包括節能減碳,及農業使用化學肥料,造成生態破壞、食物汙染等,均讓「在地購買」、地產地銷等觀念,被多數人接受。
另一方面,「愈在地愈國際」亦成為新思潮。因為當全球愈國際化後,商品大同小異,商品想要在國際上吸引消費者,就必須想辦法融合在地元素,才有獨特性。
如日本無印良品從2003年開始推動「Found MUJI」活動,走訪不同國家,尋找在地特色產品,帶回日本進行開發,最後成為實際商品。
2012年,在台灣推動「Found MUJI TAIWAN」,深澤直人來台找了140件在地用品。有35件成功商品化,今年在日本指定門市展售,台灣北、中、南三地的指定門市也看得到、買得到。
「在地經濟學」也隱含著一種對全球化的反思。
研究過在地經濟學的台灣智庫國會政策中心主任柳嘉峰分析,近幾年來國際上興起「公平交易」的精神,與社區總體營造的思潮,其實也都蘊含「在地」價值。
從國際到台灣,愈在地愈值錢的風潮興起,已經成為最有可能打敗悶經濟的解方。
持續低迷的景氣時,「在地好物」就像是一股小清新與小幸福,已從台灣人不管是飲食或日用品裡,看見處處發亮的滿足感。
近年來大量引進台灣各地好物到店裡的新光三越營業本部協理周寶文認為,在地商品具有療癒功用。他認為,將在地經濟,解釋為幸福經濟的一環,似乎也不為過。因為台灣處處有好物,能讓人體會到「幸福原來是隨手可得」。對民眾來說,評價在地產品的眼光也不一樣了。
2002年問世的「PEKOE」食品雜貨鋪,由飲食生活作家葉怡蘭親手嚴選,販售她嚴選過的各國頂尖高檔食材,當然也包括台灣的在地食品和佐料。
葉怡蘭激動地說:「PEKOE走的這條路,過去是很寂寞的。」還不過十年前,台灣人認為,相較於進口商品,「在地」與廉價、品味低、品質差、低價、又沒有保障等負面評價,幾乎劃上等號。
認同本土 找尋集體記憶
貨架上,相同品項的進口品和在地商品擺在一起,一般人可能會覺得台灣的理當要便宜一半。類似這樣的刻板觀念,曾經讓葉怡蘭唏噓不已。慢慢地,從接觸、體驗、到真實認知,她才看到消費者逐漸接受,台灣好物也可以是精品,肯花更高的價格購買。
世代文化創業公司創辦人周奕成跟葉怡蘭有類似體會。他認為,台灣社會缺乏集體記憶,經常忘記傳統,「直到近20年才慢慢尋找對土地的認同。」在地好物,訴求在地生產、土地關懷、本土人情味、與共有記憶,正巧與這波土地認同的背景契合。
阿原肥皂創辦人江榮原提出「文人效益」,是在地好物吸引人之處。以前台灣人想到在地商品,可能認為是鄉下人做的,但其實目前當紅的在地好物很多是跨界後的人文創新。不管是青年漂鳥回鄉、科技人轉業當農夫、文化創意與設計的流行,這類新勢力與新勞力的加入,加上年輕人的創新與國際視野,均為「在地好物」帶出新火花。
像是陳建行,屏東縣歸來鄉首位碩士農夫,今年剛榮獲全國十大經典神農獎肯定。2009年他離開年薪百萬的主管職,返鄉堅持有機方式栽種,並號召農民復耕,如今將歸來鄉打造成台灣最大牛蒡田,打出台灣牛蒡原鄉名號,牛蒡還賣到日本去。
比「MIT」更強調感性與人文
對比於過去耳熟能詳的MIT(Made in Taiwan)精神,這波在地精神,更多了感性的連結。
MIT指的是,商品在台灣生產,和工業製造的關聯性較高,但偏重於大量生產。
在地則是多了些人文與本土情懷,通常形容的對象也屬小規模生產、甚至是手工限量。也因為投入生產在地好物的業者,多半是自產自銷,站上第一線與消費者接觸,人情味更濃。
如果說MIT是硬實力,在地便是軟實力;MIT以理性訴求的高品質為主,在地吸引人的大多卻是用感性訴求的力量。
然而,在地經濟學的成形,不可能光靠商品掛上「在地」生產的幾個字,就能夠讓顧客掏腰包。
東方線上行銷副總監李釧如主張,在地只是月暈效應,簡單地說,「紅」的並不是「在地」,紅的是名物、名師、和名技(技藝),產品只要擁有卓越的本事,要不紅都難。
民眾欣賞好東西、願意為優質商品付出更高價的原則依然是不變的。本土商品能進化到「在地好物」,這也證明了台灣業者的生產技術、產品品質正在進步中,這群在地人確實擁有達人技藝與頂真精神。
宏觀來看,台灣社會的價值觀,因為這波在地潮流的滋養,產生了更多樣面貌。「這一群人正在創造新的價值,台灣不是只能做科技業和工業製造,」劉維公說。
可以說,這類型的店家已經不再是傳統的農業、製造業,而是一種生活風格產業。生產者賣的是有態度和想法的商品,而消費者買到的除了好品質,也買到了滿足、認同與感動。這正是愈在地愈值錢的當紅原因。
多遠算是「在地」?
另外,在地食材夯,全台有近50個的農民市集,讓民眾可以直接向農夫買。248農學市集召集人楊儒門:外國標準100哩,在台灣為160公里。
在台灣,經濟部中小企業處推OTOP計畫(One Town One Product,一鄉鎮一特色),有超過3000項產品,被列為在地特色商品。
全美知名有機超市Whole Foods Market定義「在地」為陸路運送時間7小時以內。
人親土親,Pinkoi情義相挺好設計
「在地」往往從農產品開始,但並不僅限於此。現在,生活用品與設計創作也出現「在地」風。
許多設計創作者因為客製、手工、限量等特質,多半小規模經營,不乏一人工作室。他們需要藉由平台,讓更多人認識。
顏君庭、李讓、林怡君,這3個平均年齡30出頭的台灣人,2011年夏天創辦了「Pinkoi」,一個堅持賣好設計與原創商品的網路平台,目前累積集合了8000多位設計師。
曾在美國矽谷工作7年、任職過趨勢科技和美國YAHOO!公司的Pinkoi共同創辦人顏君庭,在國外生活時,就很愛逛各類市集找寶物,偶然發現許多來自台灣設計者的產品,但台灣市面上反而很難找到這些創作。促使他開始思考,這些台灣設計好物,為何不能擁有一個販售平台。
於是顏君庭辭了美國工作、放棄好幾百萬台幣年薪,帶著老婆小孩回到台灣。他的理念就是要賣好設計,當然人親土親,對於台灣好產品,更願意情義相挺,儘管沒有限定只販售台灣「在地設計」商品,但8000多位合作設計師中,75%是台灣人。
目前會員數近10萬人,站內單一品牌最好的業績,曾寫下一個月營業額60萬元紀錄。2012年春天,Pinkoi的單月營業額突破百萬元,已經有20~25%營收是來自海外訂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