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業五年就在美國那斯達克掛牌的凹凸科技，為了搶進中國大陸新能源車市場，申請從那斯達克下市。這麼做，就能避開美中持續至今的貿易戰和科技戰嗎？
一家根基穩固的企業，若想往上突破天際，探尋更廣闊的成長空間，可以怎麼做？
IC設計公司凹凸科技（O2Micro）董事長杜珣弤、總經理黃奕紹這兩位創辦人，針對公司的「再成長因子」，選擇了一條不尋常的路：從美國那斯達克下市，跌破眾人眼鏡。
在美中對抗如火如荼的此刻，這個策略究竟是高招，還是險招？他們如此布局，背後的邏輯是什麼？
1995年成立於矽谷的凹凸科技，創立之初篳路藍縷，發薪水、買材料等，一度是靠杜珣弤拿信用卡預借現金來支應，跑3點半是家常便飯。黃奕紹常跟公司創辦隔年出生的女兒開玩笑：「爸爸不是一出生就沒頭髮，滿頭茂盛的捲髮，在有了公司後陸續就沒了。」
專攻IC設計，全球80％市占
這一路走來，可謂挑戰重重。
儘管過程艱辛，凹凸科技卻在五年之後就登上那斯達克掛牌，速度之快，令人驚呼。
公司的競爭力，首先來自於優異的IC設計能力。杜珣弤和黃奕紹都是出自美國巨積（LSI Logic）的專業工程師，與圖形晶片公司輝達（Nvidia）共同創辦人黃仁勳是前後期的同事，只是不同部門，並不相識。
凹凸科技的利基點，還在於切入IC設計產業一個趁勢崛起的新領域。當年適逢電腦改朝換代，筆記型電腦正夯，液晶顯示器的背光源，由傳統的CCFL冷光燈管（類似日光燈）過度到LED（發光二極體），所以需要新的晶片，凹凸科技躬逢其盛，賺到了第一桶金，上市的那一年營收便達4000萬美元（約新台幣12億元），攻上全球約80％市占率，電子五哥全是凹凸科技客戶。
同時，凹凸科技也是全球第一個電源管理的IC設計公司，甚至電源管理的英文「power management」，還是杜珣弤和黃奕紹聯手投資銀行一起想出來的新名詞。
「你知道我們公司英文名字為何叫O2Micro？」堅守同一家公司近30年的黃奕紹笑說，O2是氧氣，人沒有氧氣就活不了，希望藉此自我激勵：如果沒有凹凸科技的IC，所有的筆電就無法運作。
創新火力十足的凹凸科技，還曾開發出一顆特別的晶片——如果想用筆電聽音樂，不必大費周章開機，也無須像早年還要打開CD匣放CD，只需按下筆電外部的幾個鍵，樂音便流淌而出，瞬間化身「筆電隨身聽」，方便又省電，推出之後，非常搶手。
凹凸迄今在電源管理IC、超高清Mini LED顯示器背光的老主顧，無不有著15年以上的合作關係，客戶涵蓋了電腦、消費電子、工業和汽車領域的生產商，還清一色是全球領先的國際知名品牌：Dyson、三星、LG、飛利浦、日立、Panasonic等。時尚人士偏愛的Dyson吹風機、吸塵器，若是沒有凹凸科技的IC，可能就出不了貨。
再攤開凹凸在下市前的財報，赫然發現近30年來，每一年的毛利率竟皆可平均維持在50～55％，相較於台灣或大陸IC設計公司平均45％的毛利率水準，堪稱佳績。
打造企業文化，重賞有功者
黃奕紹認為，公司能很快崛起並基業長青，多虧了匠心獨運打造的企業文化——兩個slogan，凝聚所有成員的向心力，得以邁向卓越。
第一個slogan是「Work for Fun」，寓意是快樂為工作的源動力，讓同事每一次的努力，都充滿歡笑與激情。
第二個slogan是「No IP No IC」，每當一項專利成功授權，那位智慧之光的點燃者，便會獲頒應得的獎金與紅利。因為在凹凸看來，專利的累積，鑄造了堅不可摧的技術堡壘，那些試圖模仿的腳步，都只會在這道由超過3000項專利構築的護城河前望而卻步。
然而，令人疑惑不解的是，公司表現如此亮眼，亦未發生公司治理的醜聞，為何會主動申請從那斯達克下市？
黃奕紹說明緣由：「主要是為了西進大陸新能源汽車市場。」新能源汽車在大陸，無疑比其他區域擁有更大的市場潛力。其中，電池好比電動車的心臟，而電池管理系統中設計難度最高、最重要的電池管理IC、AFE晶片，卻恰恰是凹凸的強項之一，此時進軍大陸，可望帶來突飛猛進的飛躍式成長。
不過，這番說明卻引發另一個更大的謎團：美中科技戰和貿易戰依舊兵戈擾攘，許多外商與台廠不是痛失大陸客戶，就是紛紛尋找大陸以外的第二生產基地，以避開技術封鎖及高額關稅；凹凸偏偏反其道而行，搶進大陸市場，產品又是身處中美博弈中極其敏感的半導體，難道不怕被中美科技鐵幕上的鐵蒺藜刺傷？
靠先天優勢，迅速調整策略
黃奕紹解釋，正是因為地緣政治，為了避免歐美技術卡脖子，於是大陸致力於「國產替代」，以大陸製的產品替代國外的同類產品。舉電池AFE晶片為例，外商主力目前為德州儀器（TI）、恩智浦（NXP）等，大陸車廠便想扶持大陸供應商進行替代。
而凹凸雖是註冊在開曼群島，創辦人雖皆有華人背景，設計在大陸，製造也在大陸，但畢竟因為在那斯達克上市，仍在美國的管轄之內。為爭取大陸新能源汽車電池廠客戶，杜珣弤和黃奕紹於是決定從那斯達克下市，或者再以KY股於台灣IPO，走一條曲折的路，來進行國產替代。
但下市是一項大工程，一來需要全體股東同意投下贊成票，二來需要說服既有客戶。所幸此舉不受地緣政治影響，電源管理IC及背光IC的製造基地均不在大陸，皆能如以往一般正常出貨，不擔心流失既有客戶。
推進公司私有化，包括聘請美國律師、法務、會計事務所等一次性的費用是如此高昂，還侵蝕了獲利，間接令2022年的淨利潤為負值。
杜珣弤強調，這次私有化，是公司近30年發展歷程中的重大里程碑事件。綜觀大國對抗持續角力、愈演愈烈，黃奕紹不僅感嘆：「很多東西變成兩派了。」
切進大陸新能源車電池供應鏈，凹凸認為自己有一項先天優勢，亦即這些電池廠，部分原本就是電源管理IC的老客戶，一直邀請凹凸加入國產替代行列。
至於把技術帶進大陸，會不會被擅長複製拷貝的紅色供應鏈學走？黃奕紹輕輕搖搖頭，以自信的口吻說：「他們在跑，我們也會不斷進步，彼此之間，會永遠保持一個距離。」
以智慧取勝，以創新護航，凹凸不僅根據國際形勢迅速調整策略，也在業務布局上展現了靈活性，地緣政治再怎麼詭譎多變，也保持著獨立的節奏航向前方。只不過，新嘗試也未必保證一定能抵達彼岸就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