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南韓的幹細胞研究專家、國立首爾大學教授黃禹錫而言,2005年是他獨領全球風騷的一年。不,更精確地說,應該是2005年11月之前。
首先,他在2004年率先發布從複製人類細胞中取得胚胎幹細胞,因而當選《時代》(TIME)雜誌2004年風雲人物。接著他又在2005年於《科學》(Science)雜誌發表,自複製人類胚胎取得十一組幹細胞株,立刻博得國際大名。
黃禹錫所宣稱的結果,若未發生爭議,將是再生醫學的里程碑。未來科學家可望從病人(老年癡呆症或糖尿病)身上取得細胞核,在注入捐贈的卵子後,經分裂取得幹細胞。特製的幹細胞能注回病人身上再生組織,修補人體。這種幹細胞含原主人基因,不會有一般器官移植的免疫排斥作用。
雖然這項發表代表的還只是個遠景,但意義重大,國際新聞媒體莫不爭相報導。在韓國,黃禹錫受到國寶級待遇,政府授予「首席科學家」名位,給他以數十億南韓圜龐大研究經費;民間發起「我愛黃禹錫」運動來捐贈卵子;連《科學美國人》(Scientific American)都選他為2005年的年度研究領導人。
然而,所有替他感到興奮的人都失望了。
2006年1月10日,首爾國立大學宣布,除了2005年複製狗的研究報告屬實,黃禹錫在《科學》雜誌2004及2005年所發表的兩篇論文都是偽造數據。這暴起暴落的戲劇化新聞,使得許多關心科技發展的人非常錯愕,韓國人的民族自尊心更是嚴重受傷。
一個三級貧戶出身的民族英雄淪落成騙子,必然是個曲折故事。我們並不知道背後真正的故事,但黃禹錫的殞落,對近年來亞洲各國在科學研究力爭上游無疑是嚴重打擊。在科學與技術發展上,近年中國、韓國、新加坡和台灣都有強烈的企圖心。中國大陸在奈米科技、新加坡在生技製藥、韓國在生物繁殖科技上都有大力作為,政府主導的科研令人印象深刻。
這場「民族英雄」的悲劇,讓我們看清,真正健全的科學發展,不只是經費、人才、設備這些因素;它背後的科學文化也很重要。先進已發展國家的科學,相當受到社會的監督與支持;支持與監督是並行的,背後需要考慮科學倫理。舉例而言,歐美在進行動物實驗時,會基於動物權進行辯論;胚胎幹細胞研究和生殖倫理密不可分,更是爭辯不休。生物科技倫理的爭論,是與時俱進的,今天覺得是象牙塔裡的無聊爭辯,明天可能因一篇《自然》(nature)雜誌發表的論文就局面大變,帶來巨大的商業發展。換句話說,新生物科技發展涉及的是政治、商業、倫理、學術等各方面問題。
由此觀之,亞洲方面在新興科技發展的成熟度上還是差了一截。我們要學著從「me too」走到「can do」,首先要學到如何負責──對全人類負責,因為只做「me too」工作的人其實就不必負太多責任。(作者為台大化學系教授;本專欄由周成功、牟中原、李國偉共同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