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喜歡罵人畜生，自認為比動物高等，是萬物之靈，但是後來讀動物心理學時，發現並非如此；狼為了爭地盤或交配權會大打出手，但是只要輸的一方跪下、將頸子伸長，做出臣服的樣子，對方就會停止攻擊，饒他一命，然而人類卻是趕盡殺絕，歷史上這種例子不勝枚舉，京劇「趙氏孤兒」故事裡的「搜孤救孤」就是一例。相信讀過李華〈弔古戰場文〉的人就會感到人類殺戮的慘烈，想到秦將白起一坑趙軍就是四十萬人，真是不寒而慄。在這一點上，人其實不如禽獸。
最近科學家更發現動物也有同理心：他們設計一個情境，一隻飢餓的老鼠只要一按桿，就有食物掉下來，但是這個桿通到隔壁籠子中，牠一按桿，隔壁的老鼠就被電擊。結果這隻老鼠會主動減低牠的食量。獼猴也是如此，而且更能抑制自己的食慾，有一隻猴子甚至兩個禮拜沒有吃東西。
人類的嬰兒也會，育嬰室中只要有一個嬰兒哭，其他的嬰兒會一起哭。幼稚園的孩子看到別人被懲罰時自己會跟著哭。但是這種感同身受的心理，愈長大愈稀薄，社會經驗越多，同情心就越少。
這次高雄捷運泰勞受虐事件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看到他們幾十個人擠在一個悶熱不通風、僅容翻身的通舖，汗流浹背地睡，真是人間煉獄，跟十九世紀的奴隸船差不多，只差沒有腳鐐而已。最可恨的是他們的血汗錢自己拿不到五分之一，都被層層剝削進入黑心有力人士的口袋。當我們看到台灣有這種豬狗不如的凌虐時，真是為生為台灣人而感到羞恥，不能想像我的同胞之中竟有這種連禽獸都不如的人，做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我們要問我們的品德教育出了什麼問題？為什麼當義務教育提升到九年之後，竟然有這種事發生？
在《非洲皇后》（The African Queen）這部奧斯卡金像獎電影中，凱瑟琳赫本（Katharine Hepburn）對亨佛萊鮑嘉（Humphrey Bogart）說︰「歐納先生，教育的目的就是使我們超越動物本性。」
從這次高雄泰勞受虐事件看來，台灣的教育對這些黑心的人不但沒有達到這個目的，連基本的動物本性都未超過。如果政府不懲治幕後的黑手，在國際上從此沒有資格再談人權。做為台灣的一分子，我們有權要求政府對社會有個交待，畢竟台灣的名聲是全體老百姓胼手胝足建立起來的，不容許少數特權分子玷辱它。
（作者為中央大學認知神經科學研究所所長；本專欄由洪蘭、黃達夫、黃碧端共同主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