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在員工口中高大帥氣、也是華航高階主管群中最年輕的董事長,既非軍方背景出身,跟航空事業也沒有任何淵源,大家都很好奇,他將如何挑起大樑?
在《遠見》雜誌獨家專訪的前五分鐘,華航財務處長才領著兩位部屬匆匆離開江董事長辦公室。
「財務報表隨時在update,只要我看不懂,會馬上問清楚,」今年8月剛走馬上任的華航董事長江耀宗軒昂而沈著,尚處於新生訓練階段,卻已展現他的高度執行力。
三個星期前到美國出差,清晨六點一回國,江耀宗立刻就近視察桃園維修工廠的進度,員工都被他嚇了一跳;有一回半夜過境安克拉治,他也不放過短短五十分鐘,就在候機室裡和當地主管進行簡報;前一陣子跟著總統專機出訪中南美洲的緊湊行程中,他更利用兩次僑宴的空檔,找來當地總經理討論業務。
一位資深媒體記者私下提醒華航員工,「你們來了一位要做事的董事長,以後會被操得很慘,但有才華的人一定能出頭。」
出身美國威斯康辛大學機械博士的江耀宗,曾有十八年都在中科院研究飛彈和戰機,至今仍保留學者重研發的務實精神。
同鄉陳水扁擔任市長時,曾借重他的專業,請聘為捷運木柵線體檢委員,隨後又被當時的捷運局長林陵三延攬,從總工程司、副局長一路晉升為局長。執行力十足的他,四年內促成延宕多時的五條捷運線完工通車。
民進黨政府執政後,江耀宗也轉任公共工程委員會擔任副主委,由於推動「促進民間參與公共工程」方案有功,在華航前任董事長李雲寧提出退休申請後,由高層欽點江耀宗出線。「魏幸雄(華航總經理)擅長營運與票務,江耀宗則是機電維修的高手,彼此搭配,相輔相成,」交通部長林陵三,對昔日部屬仍然賞識。
過去沒有經營事業的經驗,初試啼聲就接手國內最大的航空公司。
江耀宗深知自己最大的任務在於改革飛安及提升服務品質,「讓過去不是那麼完美的地方,能夠更完美。」
「董事長是民進黨送給華航最好的禮物,」華航一位高階主管指出,以江耀宗過去擔任公職,熟稔官僚體系的運作,出任華航這種「帶有官方色彩」的組織,是最恰當不過的人選,再加上機械工程的專業背景,絕對能為華航的飛安加分不少。
但機械維修不過是航空公司眾多環節之一。長期參與台北市交通委員會的市議員費鴻泰分析,江耀宗入主華航與當初到捷運局的經驗類似,個人實務經驗不足但企業體質還算良好,他建議江耀宗應效法當初擔任捷運局長時,「虛心接受專業建議,做到內部人和。」
其實作風務實的江耀宗,也準備移植過去的經驗,特別是將執行力注入華航的營運體系。他認為,企業外部存在很多競爭壓力,要爭取機會再發展,甚至只是維持現狀,都需要競爭力,「競爭力的前提,就是執行力,」江耀宗在兩小時的獨家專訪中一再強調。
Q:大家都很好奇,你為什麼會來華航?
A:長官認為我該來,所以我就來了。
Q:你是華航第一位非軍方背景、也無航空經歷的董事長?
A:經營一家運輸業,不見得非得自己握方向盤開車,最重要的是經營管理,讓每個人發揮專業與執行力,公司就可以永續經營。
Q:過去你都是在研究單位、公部門,這次真正來到企業,壓力很大吧?
A:來華航是我第一次經營一家企業,有很大的責任和挑戰。在你達成理想之前,總會想辦法將它做好,過程中自然就會有壓力。我認為善用經營團隊很重要,開創新公司可以慎選團隊,但在既有的公司,就得讓員工適才適所。
Q:目前你有調動主管的人事計畫嗎?
A:我上任的第一天,就被問及華航的人事問題。華航現階段的營運還算正常,我不會輕易做人事上的調動,因為一旦調動就必須達成其目的,目前還沒規劃,但這是我相當關心的,因為適任的主管能使該單位的績效表現更好,不過這需要一段時間評估,至少半年後再決定,就像我以前在捷運局的作法,尊重原有的安排,並在適當時間檢討。
Q:你用人的哲學為何?
A:我會以操守和能力作考量重點,好的品行有傳染效果,而能力對營運績效的達成也很重要,有人覺得資歷很重要,但我認為比重不用占太多。
我希望自己是謀定而後動,而不是倉促做了決策,覺得不對再修改。以前我服務的幾個單位的主管與同仁,都滿喜歡我的決策模式,準備好再做決策,既清楚又明快,他們也很容易遵從執行。
Q:你認為自己最大的優缺點為何?
A:我很重視執行力。天下文化去年出版的《執行力》,不管是企業或行政機關都受益良多,其實沒有執行力就沒有競爭力,尤其像華航這樣面臨國際化競爭壓力的企業,執行力更是決定優勝劣敗的關鍵。
一上任我就特別強調飛安和服務,其實飛安是航空公司的基本責任,根本不需過於強調,但我認為飛安的及格分數是一百分,不是六十分,希望藉此加強過去比較不完美的地方,讓它更完美。
過去華航在飛安上一直有相當積極的作法,舉凡與此相關包括飛機修護、航務等,都建立嚴謹的制度,然而我認為最重要是如何落實,不可諱言,執行過程也許或多或少有瑕疵產生,但必須從錯中學經驗。
許文龍《觀念》一書中提及,「跌倒後不要馬上急著站起來,先看看身旁有無東西可以撿,再站起來。」他的意思是,失敗與錯誤必須付出代價,但記得從中學習經驗,才能獲得回饋。
華航過去兩年多厲行飛行員的考核及再訓練,如果第一次沒有通過,我們會給另一次補訓的機會,再不通過就停飛或解雇。
另外像法令規定飛行員執行任務前八小時不得喝酒,但我們規定十二小時,比法令更嚴格,當然我們也有飛行任務前的不定期酒測,若有飛行員超過酒測標準,即停飛或解雇。
Q:經營華航和你過去在捷運局和公共工程委員會服務會有不同嗎?
A:華航是個企業體,產品行銷與成本控制很重要,公共工程委員會在行政院的定位是院長公共工程的幕僚機關,代表行政院協調督導所有的公共工程;捷運局負責捷運工程的規劃與興建,完工通車後再交給捷運公司營運管理,各有不同業務重點。
1996年3月我到捷運局之前,五條捷運線已經動工將近十年,而第一條的木柵線也因各種原因再三延誤,卻始終通不了車,我到任後就協助當時的林陵三局長與同仁一起努力,決定不讓時程再往後拖延,甚至提前完工通車。
看得見的執行力
Q:你是如何做到的?
A:其實很簡單,很多廠商在施工階段常與業主發生合約上的爭議,問題不解決,進度就會延宕。你必須替他們溝通協調,並負擔起責任,當廠商的問題迎刃而解,他不但能加快進度,品質也能達到要求。
坦白說,工程進度相當緊迫,但我在捷運局服務的四年內與同仁共同努力下,促成五條線通車,當初原本希望一年通一條,結果最後一年通了兩條,這就是執行力的展現。
Q:陳總統便因此看到了你的才華?
A:長官大概是看到我的執行力,嚴格來說,我完全沒辦法容忍執行不力或沒執行力。2000年我到公共工程委員會擔任副主委時,到任第一件事就是瞭解公共工程的執行率。
但當時的年度執行率不到70%,於是我們提出「加速推動公共建設」方案,針對一定規模以上的公共工程,利用強化督導協調機制,2001年到2003年底結算時,每年執行率都超過90%,甚至於高達93%。
另外因為政府預算有限,再加上過去很多減稅措施,讓預算無法適度成長,在行政院副院長林信義的支持下,我們在工程會推動「促進民間參與公共建設」,從零開始,到一年有新台幣635億的民間投資,對公共建設和產業都有相當大的幫助。
Q:你認為華航的競爭優勢在哪裡?
A:在飛安方面我們有信心,現階段的服務排名也名列前茅,最大的劣勢就是油價攀升,墊高營運成本。許文龍《觀念》書中有一套「擰毛巾理論」,他認為不必要的支出浪費和鬆散的程序,一定有改善空間,只要在內部管理多加一把勁,絕對能增加競爭力。
過去華航定期舉行成本控制會議,未來我們會更重視,成本控制不光是主管的責任,必須落實到每一個員工,如果能做到,就是公司的競爭優勢。
崇拜許文龍的管理哲學
Q:這麼多企業家,為什麼你這麼崇拜許文龍?
A:他很務實,在經營企業上也很有彈性,他有一個觀念「經營其實就是適應環境的活動,必須適應環境的變遷」,因此他整個集團的發展是跟上、甚至是超越時代的演進。
另外他有堅定的信心,經過評估後如果是正確的,就會持續去做,這是他成功的主因。
我很欣賞他的管理哲學,非常人性化,他不太會追究責任或嚴厲處罰員工,反而處處替他們著想。他也喜歡將程序簡化,這對成本管控非常有幫助,他更慎選人才,讓公司的氣氛和樂融融,每個人都素質相當、願意負責、相互尊重、溝通良好,也因為如此,他不常進辦公室,甚至取消自己的辦公室,他是一個非常成功的企業家,值得大家學習。
Q:你大學念的是機械工程,是小時候的興趣嗎?
A:我從小就對機械有興趣,小時候父親在修鐘錶,我就拿丟掉的零件去拆解。畢業後真正動手做的機會其實不多,大部分都是和系統設計、分析或測試相關,包括服兵役時及在中山科學研究院的服務階段,基本上對這些操作不陌生。
Q:華航去年的盈餘還不錯?
A:去年是有一些盈餘,但相較於新加坡航空、國泰航空,它們的規模比華航大一點,也同樣遇上SARS,但盈餘卻比我們多相當多的比例。我不覺得華航可以因為去年的盈餘而自滿,雖然表現不錯,但還可以更好。
Q:對自己到華航擔任董事長有什麼期許?
A:書架上「大鵬展翅」的相框題字,是工程會同仁所贈與,也是他們對我的期許;我對自己的期許是扮演好華航負責人的角色,不管是安全、服務和便捷等航空公司對旅客的承諾,我們一定要做到,讓華航成為值得信賴的國際航空公司,讓台灣藉著華航觸角向外延伸。(王一芝、張元祥整理)